柔珂天然不是单身一人前来,身边另有棠辞。
棠辞点头,因有柔珂在外看管,当下也只抬高了声音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十二年前,上直卫军刘统领奉我母后之命亲率兵士护送我与太后辈弟、含山mm自掖门夺道而出,搏命杀出一条血路逃奔到渡口,上船往云州偏僻之地而去。岂知行至澜沧江处,突遇江匪,后又有追兵赶至,三拨人马混战,不知何人不慎扑灭了船只,火光冲天之际等闲辨不清人的脸孔,刘统领当时已身披数疮,仍抢到船舱里来,提着我们三人的衣领,在炊火伸展之前将我们扔进了水里。厥后……”
宗人令楚王与柔珂为忘年友交,又兼上元节刚过,各府衙开印,琐事甚多,天子临时得空顾及晟王不会来此看望,遂给她卖了小我情,许她半个时候与晟王话旧话别——向来造反事败的藩王宗亲虽尽量顾及了朝廷的颜面不会推至菜市口斩首,却也免不了赐死沦为亡魂。
“王叔……”棠辞又惊又悲。惊的是一贯平和温善的晟王竟真有造反之心,悲的是棋下险招,当下倒是几近无路可走了。
棠辞这个侄半子的热忱实在令晟王吃了一惊,蓦地被个小子投怀送抱,晟王完整呆在了原地,待望向柔珂时,却见她不知几时悄悄起家往门外去了,却也不走,只站在檐下,影子经暗澹的日色一照,映在了窗纸上。
“不是枉杀。”
越是这般安静无波好似行未到临的并非灭亡的缓缓态度,越是使棠辞回想起十几年前常与她二人一块儿玩耍总替她背锅受责的晟王叔,棠辞幼年意气,此情此景之下,又被炭火熏得诚恳,一时憋不住,淌了几滴眼泪,滑下来,滴在绯色的官袍之上,晕湿了一片暗影。
推开房门,但见晟王手捧书卷坐于榻上,白面微须,剑眉星目,仍自穿戴团龙袍,衬得他愈发矗立清立,自有一股儒雅君子的风采。
“王叔莫非猜不出来么?”棠辞又是一笑,脸上犹有泪痕,说话时呵出来的热气隔在二人之间,像一条超越了十三年之久的鸿沟,“齐王弑兄夺位,不该杀?齐王企图弑兄夺嫂,不该诛?齐王害死了我很多兄弟姐妹——现在,连你也要枉杀……”
柔珂被劣等炭火呛得还未回过神来,咳了半晌后才笑道:“王叔竟另有闲心看书?”
眼睛不自发地瞥见她胸前的文官补子,盗汗顷刻浸了浑身,晟王不由颤声问道:“你为何……为何扮作男装?还与小柔珂……”
才步入天井,一个手脚不便的老婢子端来一盆炭火,自二人身边踱过——刺鼻熏目标味道劈面而来,直呛得柔珂两眼含泪。
婢子依言而做,待关门后,到底是清爽了些。
晟王抹了把盗汗,行至棠辞面前,递了匹手巾,轻声道:“可莫要哭了,我打小便见不得人哭,男的女的都是如此,标致的人更甚——”
“王叔……”晟王怔了怔,望向柔珂,见她只安然坐着,方知这声叫喊出自棠辞,因而笑着应了声:“还未结婚娶妻,你倒猴急得很……”
棠辞踌躇了下,点头。
晟王悄悄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我还未说完,你急些甚么?”他又看向她身上所着的官袍,点点头,“你这个年纪,能位居三品,已是不易。郡马一事应是柔珂那丫头出的主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