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翻开,柔珂怀里依偎着昏倒不醒的棠辞,被一袭乌黑暖和的狐裘紧紧裹着,两条手臂衰弱有力地垂下,清楚可见几条知尾不知头的血痕。
——我与你说过未曾?我有个女儿,从小胆量大不怕事,偏恐怕黑怕雷鸣闪电。每逢仲夏雷雨时节,必得我伴随在旁哄慰才气乖乖入眠,不然眼泪淌进盆里次日便可浇花了。
女大夫扫了眼满屋子的人,下了逐客令:“围这一圈何为?都下去,待我诊脉开了药方你们再来看望不迟。”
陆禾接过手巾,只虚掩了嘴鼻,蹲身下来,借着松明火把细细打量了瘫倒在干草之上毫无声气的中年男人,他头发狼藉,脸上满是血污,双手紧紧攥着枯黄的稻草,暗玄色的血迹已然干枯,大片大片的血迹,狼籍,沉重,可推知他是受了如何残暴的刑责。
“……母后……雷声好大……儿臣怕……”
天子瞥了眼糕点,眉心还是紧蹙,只一个眼色宁妃天然瞧出天子现在并不想理睬本身,悻悻然地放下那块糕点,为他捏肩捶腿。
她欲如昔日那般,捏出娇滴滴的声线,利用天子的欢心,哪知天子先她一步,狠狠拍了一记龙椅上的金龙扶手,阴沉着脸站起家来,唤了副总管张吉,叮咛了几声,竟似要微服出宫?!
女大夫并非头一次为棠辞诊脉,是以由着柔珂,将手指搭在棠辞的手腕上细细诊脉。
却说本日天冷,胡来彦下了早朝后自回府待在暖融融的屋子里逗鸟赏花了,鞠问棠辞的差事随之落在陆禾肩上。
秦延神采一变,缩在石桌下的脚踹了她一下,刘氏才面色如柴地闭了嘴。
走了这一起,刘氏另有些浑浑噩噩,如一脚踩在云端上有如梦境,闻言脱口而出道:“遍体鳞伤,哪能请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分外熟谙而又分外陌生的笔迹,墨香犹新,仿如有冷香扑入鼻中。短短几行字,天子攫在手中,看了又看,品了又品,字里行间似有一道魂牵梦绕的倩影姗姗而来。他已忘怀了高兴,忘怀了冲动,忘怀了狂喜,用时十三年的等候,熬过了十三年的春秋,换来一纸手书——平平无奇的手书,言辞平和不见卑贱,用语矜持贫乏靠近。狻猊香炉中的袅袅沉香飘散而来,凝神静气之下仍旧化不开天子心中浓浓的欣然。
宁妃自被天子临幸受封以来头一蒙受如此冷待,仅是一纸手书,她未开战便已落败,她很不甘心,却并非只源于标致女人的嫉恨妒忌。
步入刑部大牢,陆禾先去了关押着湖州米商那处——
李顺德低眉垂目地应了声是恭敬退了下去,贰内心波澜不惊,早在本日下朝后自宫外守在碧云寺后院前的兵士捎来信时,他便已知这棠辞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狱卒正自迷惑间,自甬道内急仓促走来一人,靠近一瞧,倒是面色乌青的胡来彦,说话时口气也不甚舒心:“棠辞那厮呢?将她放出来!不审了!”
棠辞小小的脑袋枕在玉枕上,侧着脸,嘴唇翕动,不知在梦话些甚么。
“陆大人,这贱民昨日已亲手画押,亲口承认他儿子是自寻短见,与韩小侯爷、谢公子皆无干系。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从速着,遵循大人的叮咛,去鞠问棠大人罢。”
棠辞静下来了,不再说话。
他向来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只一次,违背了她的情意——夺了皇位,逼死了长兄,却也无形中在他二人间划下一条老死不相来往的鸿沟,像极了册封大典上本身所戴的十二冕旒——沉、重,红、白、青、黄、黑,五色的玉珠,走路时悄悄晃晃,在日色下荡出叮叮铛铛的声音,光影交叉间他走向权势的顶峰,却也坐上孤寂的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