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墨月已经返来。大略是闻声我说的话,便答道:“主子和墨玉,是宫里赏赐给主子使唤的,天然是主子的人,又如何当得那墙头草?”
“想来,太后对公公,必然非常倚重。”
墨玉也是常在帝君身侧服侍着的机警鬼,一时会心,起了腰身,拿团扇跪在我身侧悄悄拂来冷风。
墨月神采间闪过一丝不适,我却并未瞧见。天上飞过无数只纸鸢,有胡蝶模样的,有雄鹰模样的,顺动手中的丝线飞向更高更蓝的高空去,似要中转九天。
墨玉也笑了,面带羞色,两颊绯红,很有些小家碧玉的甜美之意。
墨月看一眼墨玉,才道:“主子谈笑了,昨儿主子嫌主子服侍您,服侍的不当帖。主子怕碍主子眼,便离远了候着。”
墨玉见我入迷,觉得我未听出来,接着劝道:“帝君特地叮嘱,统统都要随主子的情意,不得有半点违逆。足见主子,和其他那些被禁足的大官们是分歧的。”
我淡淡一笑,手中捻着梨花翻了翻身子。
“墨玉,我们去做纸鸢吧。”
“春日,恰是踏青放纸鸢的好时节。”
“那便是奉侍我委曲着了。”
掩在袖袍子之下,紧紧捏着的骨节,在看到白梨花纸鸢的一瞬,突然放松,脸上也不自发的带上了几分笑意。
墨月看着俄然出现的漫天纸鸢,眼中忽明忽暗,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说不出的阴鸷。顾不及向我施礼,扭着腰身急仓促赶今后门,远处墨月的声音传来:“快看看是谁在放纸鸢,都赶了!不准放!”
我点点头,目送汤十一从窗口消无声气的拜别,又细心清算过地上零散散落的黄泥,凝神闻声门外纤细的鼾声,心下放松很多。
五彩斑斓的纸鸢里,反倒衬得一只没有衬着墨色的白梨花纸鸢格外打眼。
我懒懒躺在摇椅上,看着分外腐败澄彻的蓝天,耳边吹过缓缓清风,流水叮咚环抱,小十三蹲在水池边垂钓……
那人低眉笑道:“春日易困乏,主子再困会儿觉。”
墨玉伏身更低,浑身颤栗却不敢答话,只一味跪着。
天上的纸鸢逐步散去,模糊传来禁卫军和布衣争论的声音。
我仍旧笑着,道:“方才我还跟墨玉说,你是有本领的。做起事来,果然教人放心的很。”
我从衣衿内用小指挑出一朵梨花,抬手别在这婢子耳背上,赞道:“长相确切清秀堪怜,不知你与那……墨月?是否沾亲带故?”
“畴前不感觉放纸鸢有甚么意义,只感觉是小孩子才会玩的。也未曾放过纸鸢,本日一看,却有些恋慕那些纸鸢,能不囿于一方六合,自在安闲的飞。”
我眉头一挑,笑道:“另有哪些朝臣被禁足了?”
“奴婢听主子的。只是……倒是不能出府去放纸鸢。”
汤十一从黑檀床板下钻出,瓮声道:“如果不下雨,也就三五天的事情。”
我这话,天然没有要罚墨玉的意义,反倒有几分辩知心话的味道。
我叹道:“身陷囹圄,聊以安慰罢了。”
那人见我表情不错,干脆跪在地上,悄悄打着扇,道:“奴婢墨玉。”
悄悄爬上榻,将银针藏在枕下,合衣沉甜睡去。
次日,将近三月尾,是踏青玩耍的好机会。
我瞧一眼远处面色丢脸的墨月,转头时,墨玉已低头伏身在地,看不清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