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子围于晋阳中,出围赏有功者五人,高赫为赏首。张孟谈曰:晋阳之事,赫无大功,今为赏首何也?襄子曰:晋阳之事,寡人国度危,社稷殆矣。吾羣臣无有不骄侮之意者,惟赫子不失君臣之礼,是以先之。仲尼闻之曰:善赏哉襄子!赏一人而天下为人臣者莫敢失礼矣。
桓公解管仲之束缚而相之。管仲曰:臣有宠矣,但是臣卑。公曰:使子立高、国之上。管仲曰:臣贵矣,但是臣贫。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管仲曰:臣富矣,但是臣疏。因而立觉得季父。霄略曰:管仲以贱为不成以治国,故请高、国之上。以贫为不成以治富,故请三归。以疏为不成以治亲,故处季父。管仲非贪,以便治也。
或问儒者曰:方此时也,尧安在?其人曰:尧为天子。但是仲尼之圣尧何如?尧在上,三报酬恶,仲尼请尧为圣者,何如?贤人明察在上位,将使天下无奸也。今耕渔不争,陶器不窳,舜又何德之化?若尧以圣在上,则自有谦逊,何必舜以化之?舜之救败也,则是尧有失也。贤舜则去尧之明察,圣尧则去舜之德化,不成两得也。楚人有斋楯与矛者,誉之曰:吾楯之坚,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谓:以子之矛陷子之楯,何如?其人弗能应也。夫不成陷之楯与无不陷之矛,不成同世而立。今尧、舜之不成两誉,矛楯之说也。且舜救败,朞年已一过,三年已三过,舜有尽,寿有尽,天下过无以已,以有尽逐无已,所止者寡矣。奖惩使天下必行之,令曰:中程者赏,弗中程者诛。令朝至暮变,暮至朝变,旬日而海内毕矣,奚待朞年?舜犹不以此说尧令从己,乃躬亲,不亦无术乎?且夫以身为苦而后化民者,尧、舜之所难也。处势而骄下者,庸主之所易也。将治天下,释庸主之所易,道尧、舜之所难,未可与为政也。
或谓:仲尼不知善赏矣。夫善奖惩者,百官不敢侵职,羣臣不敢失礼。上设其法而下无奸滑之心,如此则可谓善奖惩矣。使襄子于晋阳也,令不可,禁不止,是襄子无国,晋阳无君也,尚谁与守哉?今襄子于晋阳也,知氏灌之,臼竈生龟,而民无反心,是君臣亲也。襄子有君臣亲之泽,操令行制止之法,而犹有骄侮之臣,是襄子失罚也。为人臣者,乘事而有功则赏。今赫仅不骄侮而襄子赏之,是失赏也。臣有不骄,仅合臣礼,非有善不赏也。明主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今襄子不诛骄侮之臣,而赏无功#6之赫,安在襄子之善赏也?故曰仲尼不知善赏。
齐桓公时,有处士曰小臣稷,桓公三往而弗得见。桓公曰:吾闻布衣之士,不轻爵禄,无以易万乘之主;万乘之主,不好仁义,亦无以下布衣之士。因而五往乃得见之。
或谓:桓公不知仁义。夫仁义者,忧天下之害,趋一国之患,不避卑辱谓之仁义。故伊尹以中国为乱,道为宰于汤。百里奚以秦为乱,道为虏于穆公。皆忧天下之害,趋一国之患,不辞卑辱,故谓之仁义。今桓公以万乘之势下匹夫之士,将与忧齐国,而小臣不可,见小臣之忘民也,忘民不成谓仁义。仁义者,不失人臣之礼,不败君臣之位者也。是故四封以内,执会而朝名曰臣,臣吏分职受事名曰萌。今小臣在民萌之众,而逆君上之欲,故不成谓仁义。仁义不在焉,桓公又从而礼之,使小臣有智能而遁桓公,是隐也。德修而隐,不为臣用,故宜刑也。若无智能而虚骄贵桓公,是诬也,宜戮。小臣之行,非刑则戮。桓公不能领臣主之理,而礼刑戮之人,是桓公以轻上侮君之俗教于齐国也,非所觉得治也。故曰:桓公不知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