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解管仲之束缚而相之。管仲曰:臣有宠矣,但是臣卑。公曰:使子立高、国之上。管仲曰:臣贵矣,但是臣贫。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管仲曰:臣富矣,但是臣疏。因而立觉得季父。霄略曰:管仲以贱为不成以治国,故请高、国之上。以贫为不成以治富,故请三归。以疏为不成以治亲,故处季父。管仲非贪,以便治也。
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季父病,不幸卒于大命,将奚以告寡人?管仲曰:微君言,臣故将谒之。愿君去竪刁,除易牙,远卫公子开方。易牙#2为君主味,君主惟人肉何尝,易牙蒸其首子而进之。夫情面莫不爱其子,今弗爱其子,安能爱君?君拓而好内,竪刁自宫以治内。情面莫不爱其身,身且不爱,安能爱君?开方事君十五年,齐、卫之间不容数日行,弃其母#3久官不归。其母不爱,安能爱君?臣闻之,矜伪不长,盖虚不久。言盖藏诈事不成久也。愿君去此三子者也。管仲卒死,而桓公弗行。及桓公死,虫出尸不葬。
或谓:郄子言不成不察也,非分谤也。韩子之所斩也,若罪人则不成救,救罪人,法之以是败也,法败则国乱。若非罪人,则劝之以殉,劝之以徇,是重不辜也,斩既不辜,殉又不辜,是重不辜也。重不辜,民以是起怨者也,民怨则国危。郄子之言,非危则乱,不成不察也。且韩子之所斩若罪人,郄子奚分焉?斩若非罪人,则已斩之矣,而郄子乃至,是韩子之谤已成,而郄子且后至也。夫郄子曰以殉,不敷以分斩人之谤,而又生殉之谤。殉既不辜,益得一谤。是子言分谤也。昔者纣为炮烙,崇侯、恶来又曰斩涉者之胫也,奚分于纣之谤?此助为虚,更益谤也。且民之望于上也甚矣,韩子弗得,不得斩谓不辜也。且望郄子之得之也。望郄子正韩子之过。今郄子俱弗得,则民绝望于上矣,君上闻恶,更何所望也。故曰:郄子之言非分谤也,益谤也。且郄子之往救罪也,以韩子为非也,不道其所觉得非,而劝之以殉,是使韩子不知其过也。夫下使民望绝于上,又使韩子不知其失,吾未得郄子之以是分谤者也。
或谓:仲尼不知善赏矣。夫善奖惩者,百官不敢侵职,羣臣不敢失礼。上设其法而下无奸滑之心,如此则可谓善奖惩矣。使襄子于晋阳也,令不可,禁不止,是襄子无国,晋阳无君也,尚谁与守哉?今襄子于晋阳也,知氏灌之,臼竈生龟,而民无反心,是君臣亲也。襄子有君臣亲之泽,操令行制止之法,而犹有骄侮之臣,是襄子失罚也。为人臣者,乘事而有功则赏。今赫仅不骄侮而襄子赏之,是失赏也。臣有不骄,仅合臣礼,非有善不赏也。明主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今襄子不诛骄侮之臣,而赏无功#6之赫,安在襄子之善赏也?故曰仲尼不知善赏。
或问儒者曰:方此时也,尧安在?其人曰:尧为天子。但是仲尼之圣尧何如?尧在上,三报酬恶,仲尼请尧为圣者,何如?贤人明察在上位,将使天下无奸也。今耕渔不争,陶器不窳,舜又何德之化?若尧以圣在上,则自有谦逊,何必舜以化之?舜之救败也,则是尧有失也。贤舜则去尧之明察,圣尧则去舜之德化,不成两得也。楚人有斋楯与矛者,誉之曰:吾楯之坚,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谓:以子之矛陷子之楯,何如?其人弗能应也。夫不成陷之楯与无不陷之矛,不成同世而立。今尧、舜之不成两誉,矛楯之说也。且舜救败,朞年已一过,三年已三过,舜有尽,寿有尽,天下过无以已,以有尽逐无已,所止者寡矣。奖惩使天下必行之,令曰:中程者赏,弗中程者诛。令朝至暮变,暮至朝变,旬日而海内毕矣,奚待朞年?舜犹不以此说尧令从己,乃躬亲,不亦无术乎?且夫以身为苦而后化民者,尧、舜之所难也。处势而骄下者,庸主之所易也。将治天下,释庸主之所易,道尧、舜之所难,未可与为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