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对母亲说:“娇娇真美,馆陶啊,像足你三分,就已经够上个美人胚子……”
外祖母只料了一个,却不知我不肯走的启事,另有另一。天子娘舅生前待我极好,宠我比平阳她们更甚。昔日我不但敢在长乐宫混闹,即便去了宣室殿,还是敢与天子陛下说逗几句,他疼我,只会笑着称:“娇娇真是个乖灵孩子!”不怨我,不恼我,最后还要遣了嬷嬷去给我挑最精美的吃食、最好玩儿的物什来,逗我高兴。
大行天子停灵白虎殿。女眷宫妃们哭作一团。
起码我是见证者。与储君一样,跪在白虎殿灵堂外,跪在荣光万丈的丹陛下,悄悄等候那一刻的到来。
黄幡外,宫眷命妇跪了一地,几位公主并跪平阳一处,哭的妆不成妆,大汉司礼局教养出来的公主们,即便痛到深处,却仍持端庄,没有嚎啕,只冷静落泪,然后,取出细绢,糊乱了整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厥后阿娇讲的故事了,用第一人称。。。
我到现现在,仍然记得那一日的场景。
母亲面如死灰。她比我见地博识,或许我从未想过的危急与变故,她早已预感。
但对彻儿来讲……若然后者得逞,他……必是生不如死。
实在我不太情愿的,死犟着,母亲被我磨的没了性子,不敢在大行天子灵堂前猖獗,却只小声骂我,隔着绡衣小掐我胳膊,我忍着,皇外祖母却似长了天眼似的,母亲的小行动,她都瞧在眼里,这时便会抬高声音斥母亲:“孩子好可贵一片孝心,值当你这模样?她不肯,便随她嘛。再不成,你教御膳弄些吃食来,给娇娇管够,再分些平阳她们,天家顶梁柱塌啦,孩子们的肚子,总要管好!”
宣室殿表里,只要嘤嘤的哭声,就像隆冬树上的蝉鸣,聒噪沉闷,却永不会停歇。黄幡内里,躺着天子娘舅,他是再也不会醒来啦,抛下大汉的江山,和垂老迈去的母亲,再也不会醒过来。
“好孩子,你且记取外祖母的话,此生……”外祖母的声音哽的都接不上来了,她喘了喘,才说道:“此生……莫要嫁在帝王家呀!那太苦,太苦啦……”
我终究又闻声她的声音了。就像很小的时候,她分拨御膳房制了纯糖稀熬的小人儿、小植物,捏着这些小物什来逗我,便也是如许招手:“娇娇,你过来呀!”偶然我被母亲骂哭,正躲在长乐宫老嬷嬷背后闹脾气,连外祖母都不肯理,她便晃动手里的纯糖稀小人儿:“娇娇,再不肯拿,过会子魏其侯来谒见,顶是要带阿沅来,哀家便把这些个好玩物什,都给阿沅罢?”
连母亲都一怔。
作者已空开41,42两章,很快就会填完这两章滴~~~~
如果再要我回想那些大人们之间的纠葛,恐怕绕不开在宣室殿守长夜的那几晚。梁王娘舅回京了,太子刘彻却仍然没有返来。
我想她是爱天子娘舅的。
陛下龙驭,我天然难过。不肯离下灵堂,是想尽最后一点儿孝心,这没错。
我记得那一晚,宣室殿灯烛透明,宫女子仓促将满烛台的红烛全数换成白烛,蜡油兹兹有声,陪着满殿皇宗亲眷,流了整夜的眼泪。
景帝后元三年,陛下龙驭宾天。
我一愣,好似迎头被泼了兜盆的凉水。
宫妃在哭,皇后在哭,我的皇外祖母也在哽咽;我随母亲跪在黄幡外,一昂首,瞥见平阳一张脸,哭花了妆,她的肩膀抽搐的很短长,当时我虽并不太懂事,也模糊明白她的担忧,皇父崩殂,椒房殿权势微单,皇后王氏一族,底子就不是外祖母窦门的敌手。眼下是,皇外祖母恋权,恐怕是不肯等闲舍位让与皇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