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侍进了殿,向陈后谒礼。阿娇抬了抬眉,细瞅了半天,因说:“瞧着脸生,你打哪儿来?”
这一言出,连小玉都吓的一痉:“怎地说?莫不是……”小玉顿了顿,悄悄掩嘴:“公公恕奴婢大不敬,莫不是……太皇太后……不太好捱?”
那条软毡延出去,直要延到天绝顶,洁白的团絮中忽有一个红点子挪动,很快前面移出了两粒斑点子,紧跟着便赶了过来。
想及此,陈后虚抬了抬手:“小玉,你教嬷嬷拿大氅来,本宫走一遭儿。”
红色的点子愈渐放大,天子的目色更浓,他晓得是她。太熟谙的身影,那样瘦,那样小,就像很多年前在掖庭的雪场上,也是如许瘦肥大小的身影儿,裹在红色的绒衣下,极素净的色彩,映得那场雪黯然失彩,她身后跟着一群跌跌撞撞大惊小喝的嬷嬷,捧的她似天上的明月,“小翁主,且重视脚下!”“小翁主,喝口热汤暖暖再顽罢……”“嗳哟,您磕着碰到啦,教奴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
唬得杨对劲腿一颤抖,正要下拜请罪,武帝已然摆了摆手:“免,免!寒天寒地的,细心你那老寒腿!御驾前服侍,颤抖的连个茶碟子都端不稳,细心朕罢你官儿!”
天子的眼色却更寒。
阿娇多么颖慧,立时了然。——母亲的意义是,须在太皇太后大限之前,亲谒榻前,好教老太后恤祖孙之情,想起她这位外孙女的各种好来。若然于天子面前“叮咛”几句,她迁出长门,后半生的繁华繁华,才有希冀。太皇太后大限将至,此时所讲每一句话,君上天然过耳不忘,必定往内心去。
“母亲打发你来的?”阿娇身子一凛,有些高兴,转而眉头微微攒起,心下又有些惊骇。因何事?馆陶大长公主夙来谨慎,断不会在这当口,不瞧天子眼色,暗里与她相授。她母亲若然要叫她复归椒房殿,必是想出了万全之策,不然,千万不会轻举妄动。
她正思忖间,那内侍急仓促又说:“恰是了!奴受馆陶大长公主大恩,公主叮咛的事,奴自当极力,是以才犯险来这长门宫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