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吉为人朴直,平生最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鬼鬼祟祟,因闻声这老妇人话中暗刺他包庇“鬼祟”,更是气不过,因说:“我不信天子脚下,另有我廷尉监不敢管之事!你倒说来,是谁冤死你夫君?待某为你主持公道。”
邴吉觉那老媪非常人,心忖莫非老妇人当真乃故太子遗孀?巫蛊事发后,太子出走,长孙刘进奉侍生母史良娣仍留太子宫,并未传闻这史良娣也流浪在外呀!但循这老媪口称之事推之,这老媪,该是史良娣无错。
邴吉喝了茶,因说:“某身负皇命,不能久滞,这便告别。”
邴吉大惊,天然责那老妇口出不逊,须押廷尉审候,再禀天子。他本觉得这老媪乃官方一浅显妇人,平空假造如此谎话,必然心虚,他一吓,那老媪自会慌乱。
说着便将那官人迎入短亭。亭中已备生果茶水,有一盏茶是那老媪喝过的,可见方才她便落拓等在此处,远见马来蹄踏,才滚坐地上,拦了一人一马。这老媪行事谈笑晏晏,却又不像蒙大冤叫天不该叫地不灵之辈。当真教人猜疑。
本来,本来一望平地的官道,不知何时呈现了一名坐地老媪,正挡了那官人的来路。那官人急上马,扣问道:“老媪因安在此地?可有被吾牲口伤着?”
“我确是太子妻,但——”老媪略顿,又道:“但我乃太子未过聘之妻,天子金口玉牙允的,绝无子虚。现在,吾夫家遭此大难,廷尉大人你说,未亡人该不该为夫喊冤?”
“老媪莫拿我作打趣,”邴吉愈发胡涂,“你言下之意,你夫君乃故太子……”
老媪笑道:“老妪在此处迎候多时,此道乃廷尉大人复命必经之道。老妪蒙深冤,闻听大人仁厚,故此拜命。”
“也要看这冤……是因谁而屈,若屈大了,只怕廷尉监也不敢管。”
那老妇人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尘灰,便走近邴吉,小声道:“廷尉大人可愿为老妪做主?”
那马燥烈地蹬开后蹄,当空长嘶。这官人狠勒马缰,口咄:“牲口!莫伤人!”
老媪温茶倒水,道:“邴大人喝一碗茶,这一起赶,怪累的。”
那老媪也不愠恼,只笑:“那便不说这些。老妪有冤,邴大人身为廷尉监,也是不管么?”
老媪因说:“老妪身弱病多,今得大不幸,蒙大冤,唯廷尉监可拜托!廷尉大人可救也不救老妪?”
官道上一骑扬尘鹄奔而来,掠起灰尘滚滚。顿时坐一人,此人着官服,戴斗笠,将帽檐压得极低,近得一处短亭时,忽勒紧了马缰。
老媪道:“邴大人回京已晚啦,昨日老妪夫君已死去,邴大人如何还我夫君一条命吶?”
本来这官人乃廷尉监邴吉,为人忠诚诚恳,刚正不阿,此趟赶路是为天子宣召,巫蛊事发后,太子吞剑自刎,天子大怒,因召列臣回宫,特别慎重这廷尉监,需查办巫蛊案善后事件。
邴吉犹怔,因停下脚步,转头说道:“皇命在天,大汉皇祚安闲陛动手中,这老媪,莫胡说。”
那官人大惊:“老媪安知某为廷尉监?”
老媪说:“是我那夫君的生父,邴大人你说,这天底下哪有如许的父亲?”
邴吉心说我又不识得你夫君,怎地你夫君之命还须我来还?便说:“现在这世道,枉死几人也是有的。若委曲能昭雪,也算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