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是我们的娘么?”
“中宫是甚么?”我抬头问。
他的弃妇与女儿,都居上林苑。
我唬得一愣,太子哥哥却碰了碰我的手臂,笑着说:“思儿,你是嫡皇后所出公主,她们敬你,是该当的。”
原是如许。难怪王皇后如许和顺可善,已被君父颁诏奉为皇后,太子却仍称她“母妃”。
椒房,椒房,以椒和泥涂壁,周室温且芳。皇后所居,其贵仪不敢视。我的母亲,君父的嫡皇后,薨于此。
那宫女子只打量我一眼,便跪:“婢子拜见敬武公主殿下,愿公主殿下千岁永泰!”
“思儿……”
开春时,我终究搬去了上林苑宜春/宫,这还是“母妃”王皇后求君父所赐下的恩德——我的路程已拖缓这好久。
她抱着八岁的我,软声让提暖炉子的宫人再靠近些,呵出淡淡的暖气,蹭得我鬓前微痒。我缩在她怀里,只觉暖和,就像在长安街隅的老宅里,被阿娘和嬷嬷抱着。
这里,也曾经是我母亲的椒房。
“父皇的皇后,称中宫娘娘。”
我跟在太子哥哥身后,怯怯喊了一声:“母妃……”
太子明是有些不欢畅了。
我再昂首,见兄长已半跪行至我跟前,他笑得和顺而叫民气安,他把手伸了过来,将我抱起:“思儿,父皇的上林苑,有很多很多的珍奇特兽!可好玩!你在宜春/宫待着,兄长一有空便去探你,好不好?”
我笑了笑:“兄长,你比二毛还要好!”
他待我好,我真不想他难过。便说:“兄长,我们不谈娘娘,二丫饿了,二丫要吃云吞。”
我想,如果我娘还在,八年宿世别,此一时再见,只怕也是如许的场面,如许的神情。我俄然有些动容,端方也是有的,阿娘和嬷嬷教过我多少回——
走时,是昌大的威仪。太子哥哥亲送。
但她面上的欣喜只一瞬便畴昔了,她有些露怯地瞧了眼太子——
皇后如仪,再权贵又何如,纵得君父盛宠如此,终不过还是成了泉下冤鬼。
略一动,眼泪竟攀满脸颊!
她是一个极好极暖和的女人。我在椒房殿第一次见到她,便觉亲热,如果娘还活活着上,或许便和她普通。
她应。一回身,眼角却掠过泪光点点。
她是我的母亲,是我归汉宫后,除兄长以外宫里独一对我好的人。
本来敬武的命,在君父眼中,亦不过如此。
他便笑着让了让,将我推至跟前:“这是敬武,你认认。”
他的玄色冕服,逶迤拖地,殿下朝臣恭肃跪:“恭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
未几,珠帘簌簌,打那边头便钻出来一个装束极富丽的宫女子,因向太子哥哥道:“皇后娘娘来了……”并不是陌生的唱礼,好似只是这么一点,让太子晓得皇后已来便是。这么一瞧,东宫与椒房的干系,可算是好。
太子哥哥笑道:“自家人,繁文缛节无甚紧急。母妃还是这般殷勤。”
厥后我与兄长并立城头,于上元夜偕百姓共度佳节,君父的长安,人头攒动,城楼下,皆昂首称万岁。我便杵着,眼瞧君父冷眼旁观,便想:君父的百姓,可会晓得,他们有着天底下最密意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