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之事,便这么定了。众臣也不笨拙,天子既然都“半推半就”地同意了,便知陛下心中也觉许婕妤是上佳的后位人选。
天子略忖了忖,便将近来朝堂之上群情立后立储之事一一说与阿迟婆婆听,阿迟听了,便考虑一番,向天子说道:“陛下做的对,旁的非论,毫不能让霍光的女儿入主后宫,不然,后患无穷啊!”
偌大的宫室温馨闲宜,仿佛是与流光隔断的,这处,还是元光年间的长门宫。一场久醒不来的梦,被绡纱帐隔着,他站在那边,仿佛能瞥见流转的光影……
建章宫中,人声鼎沸。像任何一场昌大而持重的国宴那样,统统朝臣皆来贺。朝臣家属亦盛装列席。
绡纱帐的那一头,老婆婆在笑:“陛下,我晓得您会来。”
“这是怎地?今儿朝上,恍传闻老爷上谏欲立阿谁民女之子为太子?老爷胡涂啊!……这贩子民妇的儿子做了太子,我们成君如何自处??”
天子缓行,抬辇的小侍被唬了一跳,仓猝下谒,请陛下辇上坐。
“那是天然,”阿迟婆婆笑眯了眼,皱纹逐步舒缓,她说道,“陛下但存仁者之心,彼苍必会宠遇大汉。”
然后,微欠身谒下:“陛下,老身有礼了。”
天子的建章宫,线香袅袅。
他的阿迟婆婆,就在墙的那一头。
许平君被他盯得满脸晕红,伸掌来轻推:“瞧甚么呢……”
“阿迟婆婆……”天子将手伸了出去,他想起了当初长门宫外与昭帝并立一处的阿迟婆婆,想起了阿谁说要送他江山的阿迟婆婆……不免伤怀……
他当即落泪,为这离散多年,恍然在长门宫墙以外见到的亲人。也为,多年以后,君上弗陵口里提及的戾太子――他的祖父。
这道门终究被翻开。
“干成君何事?我们成君又非帝君之妾,她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霍光脑筋还算清楚:“再者,老夫朝上所言,你怎如此清楚?”
久无人至,连门上辅首铜环都似要生锈了。
景是昨日,人事已非。
这一下再想,多少人都恍悟陛下那一封圣旨“寻故剑”之意,原是为了故交。世民气中都道,这贩子小天子还真成心机,与大伙儿打了这么个哑谜。
“婆婆,你也支撑朕的决定?”
帝君的背影有些落寞。
青年帝君奉告他,他叫刘询,讳是戾太子所取。
天子答:“瞧朕的皇后。瞧朕的皇后――也不准?”
“谁是皇后呢……”她有些赧然,小声嘀咕道:“此时……此时还不是呢。”
光阴荏苒啊,十数年的工夫,便如同长门宫墙外的野草般,疯长,伸展至贰心门,堵得他喘也喘不过来。
开门的侍女行谒:“拜见陛下。长公主已等待多时了。”
在权势之下,他将亲见他的嫡妻一步一步走上后位,夫荣妻贵。
天子的眼眶有些潮湿。
霍显却极不耐,撇过了头,看也不欲看。
天子很打动:“朕感谢婆婆如此宠遇,平君若知,必感念不已。”
霍显着一身素衣,膝坐席间。她的神采比衣服更素。
他从辇中,见这萧瑟的宫门,便叹了一口气。
班驳的老墙上掉落一块一块皮子,久无人修,老藤胶葛着攀过了墙那头去,远处昏鸦凄凄,映着昏黄的天幕,教人闻之陡生了一股凉意。
“是啦……”阿迟婆婆眼神悠远:“毋论哪朝哪代,外戚都是个祸害。朝廷诸臣,当属霍光势大,若让霍家再进后宫,大汉天下,只怕陛下不能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