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千里也算读书人,竟从任钰儿手中接过奏疏,边意犹未尽地看,边感慨道:“不愧是翰林官出身,这文章做得真好!”
今之在朝者,复误之于后,其贻更有甚焉者矣。近闻和议垂成,为补偿兵资等款,以堂堂大一统当中国,为数千洋人所制,输地输银,惟命是听。而祸之尤烈者,莫若都城设馆,内江互市,各省布道三条。闻者锥心,虽妇孺咸知不成!”
让彭蕴章不敢信赖的是,柏葰竟以处斩宗室非同小可为由,哀告皇上法外施恩,而文祥明显晓得皇上不会轻饶耆英竟然跟着附议。
“四爷,听外奏事处的侍卫说,那么多奏疏就殷大人的这道最……最锋利,殷大人不但筹办了好多份,任由各衙门的老爷们和提早来京筹办招考的直隶各府县生员们传抄,还在朝堂上大声宣读。”
“逼皇上在丧权辱国的和约上御批用玺,不管他桂良如何抵赖,其罪恶比拟耆英只重不轻!这动静一旦传开,不,应当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最迟明天就会满朝哗然,翰詹科道,六部九卿,定会争前恐后上疏奏请治桂良等人的罪。耆英都被赐死了,你说桂良该当何罪?”
“皇上不是早命僧王去天津办理防堵了吗?”
“他为何这么做?”
精通医术的幕友杨先生见他像是丢魂,仓猝取来银针扎了几处穴位,并让下人去熬来一碗稀粥,一勺一勺地喂了下去,他才有了几分精力。
刚开端,彭蕴章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肃顺为何会一变态态地帮柏葰和文祥得救,直到今儿个上午收到天津奏报,才认识到这件事没那么简朴。
任钰儿清清嗓子,接着念叨:“臣意桂良、花沙纳,身为大臣子,稍有天良,必不忍尝试入奏,必不至坠其奸计也。古语云:毋滋他族,实逼处此。宋太祖云:卧榻之旁,岂容别人鼾睡?
“未得旨就私行跟洋人修约,就算被法办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杨先生想想又不解地问:“东翁,您说韩四想提示您,也想借帮耆英讨情之机提示皇上,可他究竟是何企图?”
“东翁,晚生痴顽,另有件事想不明白,韩四既然想提示皇上,那他为何不具折上疏?”
“可惜他的一番良苦用心老夫那会儿没想明白,现在说甚么都晚了。”
杨先生诘问道:“他就不怕触怒皇上,不怕皇上治他的罪?”
“四哥,殷兆镛的斑斓文章做得是不错,可这么干岂不是把皇上逼得没退路了吗?”任钰儿忍不住问。
长江自吴溯蜀,中贯天下之半,与海口景象分歧。海口互市,已为失计,然辟之于人身,犹四肢瘫痪之疾也。内江华洋杂处,则疾中亲信矣。东南漕运,非海即河,大江为出入所必经,设一日江海并梗,何由而达?仕官、商贾之来往,章疏,文报之驰递,海非要道,江实通衢。洋人但以数船横截江路,则南北将成两界……”
“这么说皇上要法办桂良?”
“但是不究办桂良,耆英的事又如何说?”
“他是想以此提示我等和皇上,朝局不能被群情激奋的御史言官所摆布。”见杨先生似懂非懂,彭蕴章想想又解释道:“赐死耆英轻易,但赐耆英他杀却犯警办罪恶更大的桂良,拿甚么去堵悠悠之口?可真如果法办桂良等人,此后谁还敢去跟洋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