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回应后，全沛有了精力，于床榻上坐起，对着顾七娘子地点位置说道：“姑姊，你不是说没见过玉郎君，为何又斥他是表里不一的人？”
“毕竟只是错过……”
讲到这里，沈哲子又望着顾清霜感喟道：“七娘子或有雅趣，远繁华愿幽处，但在我看来倒是以叶遮目、掩耳盗铃，可贵逞意。人之意趣，发乎于心，或有雅俗，并无对错，敏感于思，勤任于行，可谓无憾。”
纪友听到这话，表情更加气愤，站在廊下砰砰踹起沈牧的房门。
夜来江风乍起，船舱微微泛动。
说罢，她转头望向全兴，语带些许恳求：“母舅，我想回船上去。”
说到这话的时候，顾七娘子语气有了一丝波澜，只是喜忧难辨。
沈哲子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然后才望着对方那略带激愤的清丽脸庞说道：“所谓表里不一，世情常态，生而为人者，谁又能免俗？”
沈哲子倒不知他这番话在顾七娘子心内掀起如何波澜，只是对方既然告别，他也不便再留客，将人送出门庭外以后，又命一队保护随行送往江边，算是尽一尽地主之谊。
“那你前日于武康山因我家人阻途而纵奴行凶，本日本身却命家人拦河阻人，又是为何？”
“无妨事，七娘子既然有问，那我便试答一场。”
纪友有些没法接管，拉着沈哲子衣袖诘问道。
顾七娘子感喟道：“我只是早失父母，见疏于兄嫂，惯于孤寂罢了。因为旁人冷淡了我，便觉本身该是一个不染俗尘、游于物外的清雅之人。但实在不是的，我仍在这尘中渗入，只是怯于自视罢了。”
“七娘子此言，恕我不能认同。表里不一者，克己奉礼之道也。”
“瓦器、美玉，俱存于厚土德乡，烘炉煅烧，千雕百琢，妙手矫饰，美态得彰。坤土孕生万物，岂独玉、瓦。人嘉我居于此乡，又岂独一态？厚赞加身，宜更勤恳于世，岂敢是以缠足骄傲？昔日为瓦，本日为玉，翌日为金，有此令誉，方知我日日进益，并无固步自封。”
沈哲子点头道：“人生于世，惟求意达行至，岂可坐望轻易！我欲登山揽胜，则凿山破石，以开门路，七娘子之家人阻途，在我眼中，顽石罢了，惟以力破之方得畅行无阻。我愿泛舟江河，则倾尽家财，疏浚水道，水道即通，我亦止取一线，轻舟梭行，岂因余者非议而损踏波称心！”
“以往我老是绝迹人前，离群索居，不喜喧闹。本觉得本身有分歧于人的出尘意趣，但明天听到他的话，才知不是。”
“无他，逞意罢了！”沈哲子淡笑道。
顾七娘子翻一翻身，背靠在舱壁上，手指悄悄掠过略有潮湿的眼角，眸子却垂垂果断起来：“惟求意达行至，岂可坐望轻易。夫君非我，此生不嫁！”
待回身回到府中，沈哲子才看到纪友于廊下盘桓不定。
“还未。”顾七娘子腔调仍然冷酷，略带鼻音。
心内虽有戏谑，面上却不好透露，笑着向对方见礼道：“本来是全君，久仰，幸会。”
“纪文学，你不要欺人太过！我美姬在怀同眠，又不像你孑然一身，为何要与你喝酒消愁！”
阴暗中全沛打一个哈欠：“为何要避开别人？若无人跟我说话，苦闷得很……”
沈哲子笑语道：“生我者父母，以此明净之躯，袒陈于朗朗乾坤以内，又有何愧？然人生而异于禽兽，盖受风化礼法之教。冠带加身，华袍遮体，非为矫饰，不害人观瞻罢了。如此表里相异，七娘子以为是世人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