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森严发问道:“此事缘何未见三法司的上报?朕欲清查此事,本年冬审你也参与了,你如何说?”定权答道:“陛下不必费心去查本年热审前此二人便曾向臣拜托,刑书办理此事,这是臣的授意。”他答复得如此干脆,天子反而愣了半晌,方点了点头,道:“你将手伸出来。”定权不解他此意为何,略略移袖,将双手展于膝头。天子并不旁观,待半晌火线笑道:“难怪你的胆量这么大,本来是拳也有这么大。”

话音甫落,橐橐脚步声已入阁门,此人此时来必无喜庆事,定权只觉头痛,又不得不向他勉强一笑,叫道:“王翁。”天子身边的旧臣常侍王慎见到他,忙上前道:“殿下叫臣好找陛下口敕,命殿下速去晏安宫。”定权问道:“可晓得是为了甚么事?”王慎看了他一眼,低声作莫非:“详细情事臣并不清楚,只是刚才看着公文,便问起殿下来,说有话要殿下回。”定权无法,只得跟从着王慎同出。外间气候尚未寒透,细雪如雨,触地便融,墀上阶上一片阴湿。一起望天,已成乌青之色,霭霭重云直压到了大殿正脊的鸱吻上,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定权俄然问道:“现在是甚么时候了?”王慎答道:“已经快交巳时了。”定权强忍着头疼,又问道:“齐王也在陛下那边?”王慎一愣,答道:“两位亲王当是在皇后殿中。”向前又走了两步,终究又忍不住叮咛他道:“殿下见陛下,非论有何事,节下千万不要率性才是。”他这话也是定权从小听到大的,现在点点头,不复多问,只是冷静前行。

定权退至外殿,却不知本日内天子是否还会宣召。留在晏安宫中只怕既惹天子气恼,本身也会大不痛快,两厢无益。进退难堪,衡量下遂临时躲避到了本是东宫地点的延祚宫。延祚宫居晏安宫东南,临接宫墙,正处内廷和外廷之间。他自七岁始正式出阁读书,直到十六岁元服婚礼之前俱住在此处,厥后因宫室毁损故,兴土木大肆补葺,他便移居西苑,开初只说是从权暂居,工程却迟延了些光阴,他在西苑已经住惯,两年前工程完成,天子既无旨意叫他移回,他天然也乐得不提此节。虽如此,东宫也并没有再改作他用,除筵讲时于前殿见见佐官,寝宫便就此空了出来。众报酬便当计,平素便称西苑为西府,此处为东府。

如是对峙很久,忽闻天子命令道:“去取廷杖来。”王慎不想他半日竟思忖出这么一个主张来,不由大惊,赶紧叫化道:“陛下欲如何?”天子冷冷道:“他本身都认了罪,你另有甚么要替他分辩的?”王慎扑通一声跪倒谏道:“宗室有过,不涉谋叛,援国朝成例,不过夺俸怒斥罢了。刑不上大夫,何况王公?储副万金之躯,牵系鼎祚,不成轻损,请陛下千万慎之。”天子嘲笑道:“朕晓得皇太子朕已经获咎不起,朕的儿子朕也获咎不起吗?”他既出此语,定权接话道:“‘获咎’一语,臣万不敢接受,陛下定要利用,臣有死罢了,还请陛下体恤收回。”又对王慎道,“这是陛下天恩,王翁缘何不察?陛下之意,此非君罪臣,乃父教子,非是国法,而里伎俩。请王翁千万体恤我,速去传旨。”又昂首道,“起居注可也听明白了,此我天家家事,你等可速速躲避。”奉养一旁的两个起居注面面相觑,手中疾书的笔也停了下来,又见定权叩首道:“臣谢过陛下回护保全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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