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然,宝玉听得黛玉这么一声儿,眼圈一红,独自滚落几滴泪来,且哽噎道:“鲸卿他、他……”说了这四个字,上面便说不下去了。
紫鹃见着她这般,也是抿嘴一笑,道:“不过街面上的小东西,也不值甚么。只女人在内院里头,便没瞧见。谁知春纤她偏生出些心机来,特特央我买了些来。我本也纳罕,谁知竟是与女人的。”
黛玉探头看去,倒是些好轻巧的玩意儿。七巧板九连环等她平日喜好玩的小玩具且不说,另有些泥捏的面人儿,柳枝编就的小篮子,竹子根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等小东西,俱是新巧,倒有几分意趣,平日倒是未曾见着的。她不免生出几分猎奇来,当即就伸手取了一个来,细细瞧了半日,方含笑道:“倒是让你们经心,特特买了这些来,我瞧着很好,原也有几分野趣的。”
说到这里,黛玉不免又是一叹。
就这么一点工夫,黛玉已是笼着披风,见着如此气象,便往前几步,走到那桌边坐下。春纤倒了一盏茶,正送到她手边儿。宝玉见状,也只得就近寻了个位置坐下,倒是面有哀思之色,双眸已是泛红,且有几分泪光。
心内这么想着的,春纤便有几分沉吟,故意相劝,却也不知与黛玉从那边寻出小我或是事来依托情思,不免有些郁郁。黛玉与春纤相处日久,抬目睹着她这么一副模样,口中却又那么说,心下一转,便模糊猜出几分来,当即便伸脱手握住她的手,道:“瞧你这口不该心的模样儿,莫非在我们面前,另有甚么不能说的不成?”
如是半日,黛玉才是端起来吃了一口,外头便回禀,道宝玉来了。
紫鹃瞧着忙与黛玉拍了拍后背,因又责怪春纤:“这又是那里寻出来的话,偏让女人悲伤。”
黛玉忙就起家,正要略作清算,还没与丫环道一声请出去,便见着宝玉闯将出去,紫鹃忙取了一侧的披风,且与黛玉系上。春纤则往前几步,且拦着宝玉,口中犹自道:“二爷来了,且坐下来吃一口茶罢。”要晓得,这会儿黛玉昼寝才过,却只是穿戴些随常的衣衫。
这嗣子两字一说,黛玉由不得一怔,继而面色通红,只直起家子妖撕春纤的嘴,手上倒是有些软绵绵的,口中不过一句:“了不得,竟说出这些话来。”心内却不免有些酸楚,又有些暗中的念想,她自是不肯林家断嗣绝后,虽说那也是无可何如之事,但若能弥补一二……
听得说及父母,黛玉面上的些许笑容顿时消去,但听得说甚么今后林家的事儿,不免又有些惊奇,停了半晌,便皱眉道:“我们家中又有甚么今后呢?”说到这里,再想着家中已是断嗣,她心中一痛,眼圈儿也是红了起来。
当今倒是分歧,贾家清楚已然暴露狰狞之色,饶是贾母常常有所心疼之举,又有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并三春等日平常相处的,黛玉赋性聪明,又极灵敏,心内到底有了隔阂,自不能与书中比拟,不过面上情分罢了。而林家风骚云散,独独留下她一个,一时之间,竟是连个可依托心机的人或者事都没有。
“紫鹃姐姐这么说,我就不信。如何这里头都是女人喜好的?必然是姐姐猜出我的心机,特特借花献佛呢。”春纤也在一侧凑趣,笑意盈盈,自有一番灿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