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虽说黛玉父女两个通信不甚少,却没如春纤所想,生出那么些感化来,只在纤细之处,倒有几分朝气隐现:因黛玉年事渐长,林如海便也略略提了提家中亲眷世交乃至同科同窗等等,虽不过偶尔一两句话,点拨几句。却有一日,有个江南返京的世交之家,竟与贾府送了些礼品,其夫人亦携女到了内里看了黛玉一回,且邀她往厥后往玩耍。黛玉自是应下,少不得有些小小的礼数上的来往,前儿还去那家做了一回客,少时方回。
春纤看着如此,微微一笑,就是从一边取了个粉彩花草小手炉过来与黛玉拿着,又取了一侧已然烧得滚蛋的水,沏了一壶茶,且倒了两盏,一盏与了宝玉,一盏与了黛玉,及等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含笑道:“宝二爷今番来的巧了,恰好这水滚了好泡茶呢。只是我是个俗气的,倒是不晓得这茶水如何,只盼着能合你的脾胃。”
这边考虑着,那边儿周瑞家的已是跨入屋子里来。她满脸是笑,手中捧着个鹅黄描金的盒子,只往内里瞧了一眼,见着宝玉也在这里,正与黛玉玩着九连环,她便先问了好,略说了两句话后,才又与黛玉说了宫花之事。宝玉传闻,便将那九连环搁下,转过甚看去,口中问道:“甚么花儿?拿来给我瞧瞧。”一面便伸手接了过来。
本日又听了这话,黛玉心内有所考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将这话一语带过,因问他所为何来。宝玉方取了个匣子出来,且笑着道:“你瞧瞧这里头是甚么?”
黛玉见着如此,对舅家生出些感激来,又考量着父亲一片心疼女儿之意,虽说在贾府常常有些不快意之处,却总不肯于信中说到出来,只偶尔略有一两笔,却也多是随便而就,并未细查之故。因着这般原因,林如海虽也有几分发觉,但也只做寄住在舅家,总不比自家伸展之想。且因俗世夙来于女子苛待,丧母长女无人教养为五不娶之一,他虽说心疼女儿,想着她今后的出息,竟也只能忍下,倒是在节礼之上又厚厚加了五分,只盼着女儿能在贾府好过些罢了。
这话说得宝玉一怔,半晌后倒是连连点头,道:“竟是我俗了,本日沏了一碗枫露茶。想着那茶是三四次后才超卓的,还令好生关照半日,现在想来倒是拘泥了。便那真真是好的,这般折腾,也失之天然。”
黛玉听得这话,还没瞧那宫花如何,便先道:“倒是劳姨太太挂怀,连着花儿也想到了我这里。”那边儿,宝玉已是开了匣子,却见内里只要两朵宫制堆纱的新巧的假花,一朵是石榴,红艳艳的光鲜,一朵是金菊,黄灿灿的敞亮。黛玉一眼瞧着这匣子颇大,纱花只占了个角儿,又是这般色彩,面色微微一变,眉头已是蹙起,便不再说话了。
而这一封函件,便是第六次了。
春纤便说了时候,倒是比常日里略迟了一点子,倒也没很差了格儿。紫鹃绞了热热的巾怕来,且与黛玉擦了脸,一面笑着道:“女人好轻易睡得好的,便迟一点子,也是无妨的。”当下便是一番梳洗妆容,临时不提,只她略略用了些杏仁茶并一点子邃密点心以后,方至贾母处问省。
袭人瞧着他们如此,一时感觉有些没滋味,因昔日与春纤紫鹃也是相处过一段光阴的,相互熟稔,便拉着他们到了一边,随口说些府中的事儿。也不晓得如何的,不知不觉就转到凤姐的身上。袭人夙来与平儿好,此时便说了刘姥姥这一件新奇事儿,背面又道:“说是太太那边儿的亲戚,倒是让二奶奶好生想了一回。厥后才晓得,原是暮年偶尔连了亲,方有本日的事儿。太太也是好慈悲的,听得这话,就让与了些银钱,可见是惜贫怜弱,真真是菩萨普通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