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且将圣驾一行人等不表,暂说这京中之事。冯岚自瑧玉同他兄弟两个随驾往江南去,便日日悬心;又略闻得些儿圣上教人重查当年之事的风声,乃暗想道:“这‘纸里毕竟包不住火’,迟早是要暴露来的。观今上现在风景,倒似是要认了胤之的风景;想来今后便轻易行事了。”他如此想罢,便同他父亲说知;谁知朝宗听了,面上却并不见忧色,乃道:“我们都能听到这风声,莫非三皇子是听不到的?只怕不久将有所行动;他为人极是暴虐,却不知又将作出何事,还是谨慎防备才是端庄。”
贾敏现在已过世了三四年,其灵早入了姑苏林家祠堂当中,故并未在此又设;瑧玉一径行至小佛堂中,见四下无人,那门倒是虚掩着的,乃排闼出来,自取了香点上,往那昔日设灵位之处恭祭奠了几拜,暗祝道:“胤之不肖,过了这很多年方才返来望夫人。现在因是奉驾南巡,也不得专来拜祭,望夫人恕胤之不孝之过。夫人生前虽不知胤之不是亲子,然慈爱之处,犹胜当年德妃娘娘待我,至今忆起,犹自感戴。现在尚要请夫人保佑一事:mm他日若得知我非他亲生兄长,却不要怪我;须知我虽同他更无血缘,这些年相扶相持,倒犹胜普通手足的。他一片痴心为我,我也不敢怠慢与他;待他日胤之得登大宝,必亲携了妹子往姑苏拜祭夫人,届时亦将有追封;mm此生之事,也只在我身上。”
瑧玉见状,便知家中之人定是常常拿出去晒的,乃笑叹了一回,又开另一个看时,见此中又有几套新置下的各色衣裳,抖开来却见是比着十三四岁少年身量做的,乃暗想道:“公然林管家是故意之人。我离了这里恍然间已三载不足,难为他却将这处房舍清算得同昔日一毫不差。”一边想着,便又想起贾敏来,倒失神了一会子,自往衣箱里拣了一套素服穿上,自往前面小佛堂去讫。
冯岚闻他父亲这话,忙道:“如此说来,可要将这事奉告胤之一声儿?”朝宗喝道:“你当他是你!天然一早便想到了。即便他想不到这一处,你现在给他传动静,是恐怕旁人不晓得么?”冯岚吃他父亲一喝,方想透此中之事,便垂了头不则声;冯朝宗见他如许,又叹道:“你现在也这们大了,如何还是这般鲁莽。现在我尚在,还可提点你一二;若他日我有个好歹,你却又同谁去筹议?”冯岚闻言忙道:“父亲何作此语耶!我而后定然谨慎谨慎;万望父亲不成再说这话了!”
及至翌日,薛蜨同冯岩两个梳洗了出来,相互问讯过,瑧玉因问林海在那边。林和笑道:“大人昨夜倒是未曾返来,教长随返来道:‘闻得两位世侄来此,只是公事在身,不好欢迎得,多有怠慢。’又教大爷好生照顾薛大爷同冯二爷的。”薛蜨冯岩两个闻言,不免又谦让一回;林和早又命人摆上早膳来;他三个随便用了些儿,瑧玉便笑道:“我们往那边去罢。只恐父亲也在那处了。”那两个闻言,便向林和告了一声,同瑧玉往驿处来。
黛玉当日原住在贾敏院中配房,自贾敏去后,那院便未曾住人;然众家人日日打扫,却也不见颓废。现在瑧玉趁着月色往那边而去,见一起上门皆未曾上锁,便料是林和特地教人开了的,心下暗感他殷勤;一时进得院中,见花木扶疏,倒似比当日更富强些似的;此中两棵枇杷树,已是比先前粗了一圈,不免暗想道:“公然是‘今已亭亭如盖矣’。当日植这树时,玉儿还是个小丫头,现在却也亭亭起来,可见流光轻易;若本日他与我同来,少不得又要哭一场了。”因又想起黛玉幼时描述,不免发笑;如此将院中各处看了一回,出门见月已中天,方往房中去了,自清算了歇下,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