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且将圣驾一行人等不表,暂说这京中之事。冯岚自瑧玉同他兄弟两个随驾往江南去,便日日悬心;又略闻得些儿圣上教人重查当年之事的风声,乃暗想道:“这‘纸里毕竟包不住火’,迟早是要暴露来的。观今上现在风景,倒似是要认了胤之的风景;想来今后便轻易行事了。”他如此想罢,便同他父亲说知;谁知朝宗听了,面上却并不见忧色,乃道:“我们都能听到这风声,莫非三皇子是听不到的?只怕不久将有所行动;他为人极是暴虐,却不知又将作出何事,还是谨慎防备才是端庄。”
及至明日,今上却又颁下一道旨意,乃是教林海兼管这一带补缀海塘之事;又命瑧玉将这章程写将出来交与林海。虽前日说要往林家去,却见林海克日公事庞大,今上又每日直访问各来回事的官员,故而一向未曾成行;目睹在扬州已是驻了数日,此地事体约也措置结束,便要择日解缆往镇江而去,又分外开恩,教瑧玉往家去住上一日。
及至翌日,薛蜨同冯岩两个梳洗了出来,相互问讯过,瑧玉因问林海在那边。林和笑道:“大人昨夜倒是未曾返来,教长随返来道:‘闻得两位世侄来此,只是公事在身,不好欢迎得,多有怠慢。’又教大爷好生照顾薛大爷同冯二爷的。”薛蜨冯岩两个闻言,不免又谦让一回;林和早又命人摆上早膳来;他三个随便用了些儿,瑧玉便笑道:“我们往那边去罢。只恐父亲也在那处了。”那两个闻言,便向林和告了一声,同瑧玉往驿处来。
瑧玉见状,便知家中之人定是常常拿出去晒的,乃笑叹了一回,又开另一个看时,见此中又有几套新置下的各色衣裳,抖开来却见是比着十三四岁少年身量做的,乃暗想道:“公然林管家是故意之人。我离了这里恍然间已三载不足,难为他却将这处房舍清算得同昔日一毫不差。”一边想着,便又想起贾敏来,倒失神了一会子,自往衣箱里拣了一套素服穿上,自往前面小佛堂去讫。
冯岚见他父亲面色凝重,便知此中短长,乃正色道:“父亲放心。”朝宗便点头,又道:“现在你二弟随驾在外,家中之事只好你去办理。待得圣上起驾回京,只怕其间六合又将为之一变;务要在此之前将我交代你之事办好。”冯岚应了,方往外去讫。
及至那边,果见林海已在那处候着了,薛蜨同冯岩两个忙上前施礼。相互见过了,瑧玉因拉林海,悄向他说了今上欲往林家去之事;林海闻言,倒为一惊,乃道:“甚么时候的事?”瑧玉道:“陛下昨日同我说的,也未曾说甚么时候去,只道要往家中来一日,想来也不是埋头排驾。”林海闻言,却不知心下作何计算,面上只得应了,又向薛蜨冯岩二人笑道:“胤之在京里,一贯多承二位世侄照顾。现在来了这里,少不得教他做个东道仆人,领着二位世侄往各处去一回的。”他二人闻言忙笑谦道:“那边,倒是我们多承林世兄照顾才是。”几人又说了一回,公然今上传召林海;林海忙整衣出来了。
及至瑧玉回了住处,见诸般皆已齐备,乃自沐浴了一回,取椅上的衣裳穿了,唤小幺儿将浴桶抬了出去,在房里转了一圈,见所设之物皆同本身当日在时普通无二,那架上尚磊着满满的书,案头仍有笔墨,倒为慨叹。因又往纱橱中去,见犹放着当年所用的几个衣箱,其上锁头皆开着,拭得干清干净;便顺手将那衣箱开了看时,见内里犹放着昔日衣物,皆叠得整整齐齐,闻不见一丝陈年霉腐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