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因昨日锦乡伯之子韩奇来与瑧玉薛蟠两个下帖子,言说有事相商,故他两个早间起来,便往帖上所说那家茶馆而去。及至茶馆当中,韩奇已在那边候着了,几人见过,相互归坐。韩奇便道:“本日请二位哥哥前来,乃是有事相烦。”二人便问何事,韩奇笑道:“前些日子吃了卫若兰的东道,下该我还席,正不知作何计算呢,又不敢往我父亲那边问去,少不得来向两位哥哥讨个主张,帮我拿个章程的。”瑧玉闻言,便知端的。本来韩奇虽是伯爵以后,然在家中原是庶出,夙来不入人眼的;其家教又严,手头未免有些晦涩。他二人同韩奇平日也算得熟悉,知他性子天真烂漫,并无多少鬼怪心机,乃笑道:“这算得甚么,也值得特特将我二人叫到这里来!你只交于我便了。”薛蜨亦笑道:“显见的晴方同我两个外道了。我们平日皆是一气的,现在如何这们扭扭捏捏起来!”这晴方便是韩奇之字;现在闻得二人这话,心下大快,忙起家笑道:“是小弟的不是,同二位哥哥赔罪了。”说着便作下揖去,二人忙起家扶了,又坐下说些闲话。
冯岚闻言唬了一跳,忙跪下道:“父亲明鉴,二弟并未曾抱怨父亲半点。原是我一时讲错,求父亲勿怪。”冯朝宗忙扶起他道:“我何曾怪你两个。你们是我亲生的儿子,莫非我还不晓得你们心机不成?只是你这话倒是点醒了我,三皇子此民气毒手狠,必不会因我们恭敬而罢休;虽说君为臣纲,且不说他尚未做得皇上罢;便是观他行动,又如何当得起‘君’这一字!况你姑母是我亲生妹子,当日惨死宫中,连太子也被他所害;若此仇不报,枉为人兄。只是我们务必谨言慎行,不然不但所谋之事不成,且会招致更大之灾害。”冯岚闻言,知父亲已是拿定了主张,方才放下心来,道:“孩儿全凭父亲叮咛。”
几人正在那边谈笑,忽闻得内里乱嚷,便起家往窗外看去,只见几个少年在那酒楼门口喧华。此中一个便是那批示使孙和之子,名唤孙绍祖的,另几个却不知是何人。本来是两边都要往那聚贤楼吃酒,谁知雅间只得一个,已是被人订下了的;原是孙绍祖几人后至,见有雅间空着,意欲包将下来;正在那边同酒楼仆人计算,谁知本来订下其间的几人也来了,两边皆不相让,是以喧华。此中一个少年口齿聪明,这厢几人辩他不过,那孙绍祖又岂是忍得气的?因而也不顾甚么“君子动口不脱手”,往那少年面门便是一拳,正打在鼻梁之上,鲜血迸出。那少年原生得文弱,吃了这一记重拳,只打得面前金星乱迸,几乎仰倒,幸得一旁之人扶住了。孙绍祖见状笑道:“现在且教你尝尝你孙大爷的短长!可还敢同我争竞了?”便要与同业几人往里而去。
冯朝宗叹道:“我们家世代皆是武将,疆场上杀出来的功绩,然功高盖主,终是不当。我也曾上书请辞,圣上只是不准,只命在京中镇守,又厚加封赏。圣意原是违逆不得,更不敢妄加测度,只好惴惴罢了。想你祖父当年,同先皇恰是龙虎风云,甚是相得;我虽比不得父亲,幸得今上圣明,倍加恩恤,却也不敢不经心极力。只是谁知将来又如何样呢!”冯岚闻他父亲之言,不免伤情,乃黯然道:“父亲这些年藏愚守分,虽是为家中所虑,只可惜了二弟,本该是往疆场建功立业去的,现在却囿于京中,便似那猛虎入栅普通。他虽不说,我倒是晓得贰心下难过,只不令别人晓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