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饭后平儿还席,说红香圃太热,便在榆荫堂中摆了几席新酒好菜。可喜尤氏又带了佩凤、偕鸳二妾过来游顽。这二妾亦是青年姣憨女子,不常过来的,今既入了这园,再遇见湘云、香菱、芳蕊一干女子,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二语不错,只见他们谈笑不了,也不管尤氏在那边,只凭丫环们去伏侍,且同世人一一的游顽。一时到了怡红院,忽听宝玉叫“耶律雄奴”,把佩凤、偕鸳、香菱三小我笑在一处,问是甚么话,大师也学着叫这名字,又叫错了音韵,或忘了字眼,乃至于叫出“野驴子”来,引的合园中人凡闻声无不笑倒。宝玉又见大家讽刺,恐作践了他,忙又说:“海西福朗思牙,闻有金星玻璃宝石,他本国番语以金星玻璃名为‘温都里纳’。现在将你比作他 ,就改名唤叫‘温都里纳’可好?”芳官听了更喜,说:“就是如许罢。”是以又唤了这名,世人嫌拗口,仍翻汉名,就唤“玻璃”。
宝玉听了,仿佛听了焦雷普通,喜的笑道:“怪道姐姐举止言谈,超然如野鹤闲云,本来有本而来。正因他的一件事我难堪,要就教别人去。现在遇见姐姐,真是天缘偶合,求姐姐指教。”说着,便将拜帖取与岫烟看。岫烟笑道:“他这脾气竟不能改,竟是天生这等放诞诡僻了。向来没见拜帖高低别号的,这但是鄙谚说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个甚么事理。”宝玉传闻,忙笑道:“姐姐不晓得,他原不在这些人中算,他原是世人不测之人。因取我是个些微有知识的,方给我这帖子。我因不知回甚么字样才好,竟没了主张,正要去问林mm,可巧遇见了姐姐。”
这里宝玉梳洗了正吃茶,俄然一眼瞥见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因说道:“你们这随便混压东西也不好。”袭人、晴雯等忙问:“又如何了,谁又有了不是了?”宝玉指道:“砚台下是甚么?必然又是那位的模样健忘了收的。”晴雯忙启砚拿了出来,倒是一张字帖儿,递与宝玉看时,本来是一张粉笺子,上面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
宝玉看毕,直跳了起来,忙问:“这是谁接了来的?也不奉告。”袭人、晴雯等见了这般,不知当是阿谁要紧的人来的帖子,忙一齐问:“昨儿谁接下了一个帖子?”四儿忙飞跑出去,笑说:“昨儿妙玉并没亲来,只打发个妈妈送来。我就搁在那边,谁知一顿酒就忘了。”世人听了,道:“我当谁的,如许大惊小怪,这也不值的。”宝玉忙命:“快拿纸来。”当时拿了纸,研了墨,看他下着“槛外人”三字,本身竟不知回帖上回个甚么字样才相敌。尽管提笔入迷,半天仍没主张。因又想:“若问宝钗去,他必又攻讦怪诞,不如问黛玉去。”
尤氏也不听,只命锁着,等贾珍来发放,且命人去飞马报信。一面看视这里窄狭,不能停放,反正也不能进城的,忙装裹好了,用软轿抬至铁槛寺来停放,掐指算来,至早也得半月的工夫,贾珍方能来到。目今气候酷热,实不得相待,遂自行主持,命天文生择了日期入殓,寿木已系暮年备下寄在此庙的,甚是便宜。三今后便开丧破孝,一面且做起道场来等贾珍。
且说贾珍闻了此信,即忙乞假,并贾蓉是有职之人。礼部见当今隆敦孝弟,不敢自专,具本请旨。本来天子极是仁孝过天的,且更昌大功臣之裔,一见此本,便诏问贾敬何职。礼部代奏:“系进士出身,祖职已荫其子贾珍。贾敬因年老多疾,常养静于都城以外玄真观。今因疾殁于寺中,其子珍,其孙蓉,现因国丧随驾在此,故乞假归殓。”天子听了,忙下分外恩旨曰:“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都,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此旨一下,不但贾府中人谢恩,连朝中统统大臣皆嵩呼奖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