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出去笑道:“林女人,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女人带来了。”宝玉传闻,便先问:“甚么花儿?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开匣看时,本来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女人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女人的了。”黛玉嘲笑道:“我就晓得,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宝玉便问道:“周姐姐,你何为么到那边去了。”周瑞家的因说:“太太在那边,因回话去了,姨太太就趁便叫我带来了。”宝玉道:“宝姐姐在家何为么呢?如何这几日也不过这边来?”周瑞家的道:“身上不大好呢。”宝玉听了,便和丫头说:“谁去瞧瞧?只说我与林女人打发了来请姨太太姐姐安,问姐姐是甚么病,现吃甚么药。论理我该亲身来的,就说才从学里来,也着了些凉,异日再亲身来看罢。”说着,茜雪便承诺去了。周瑞家的自去,无话。
周瑞家的还欲说话时,忽听王夫人问:“谁在房里呢?”周瑞家的忙出去承诺了,趁便回了刘姥姥之事。略待半刻,见王夫人无语,方欲退出,薛阿姨忽又笑道:“你且站住。我有一宗东西,你带了去罢。”说着便叫香菱。只听帘栊响处,方才和金钏顽的阿谁小丫头出去了,问:“奶奶叫我何为么?”薛阿姨道:“把匣子里的花儿拿来。”香菱承诺了,向那边捧了个小锦匣来。薛阿姨道:“这是宫里头的新奇样法,拿纱堆的花儿十二支。昨儿我想起来,白放着可惜了儿的,何不给他们姊妹们戴去。昨儿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儿来的巧,就带了去罢。你家的三位女人,每人一对,剩下的六枝,送林女人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罢。”王夫人道:“留着给宝丫头戴罢,又想着他们何为么。”薛阿姨道:“姨娘不晓得,宝丫头古怪着呢,他向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
周瑞家的悄悄掀帘出来,只见王夫人和薛阿姨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情面等语。周瑞家的不敢轰动,遂进里间来。只见薛宝钗穿戴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纂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桌上同丫环莺儿正描花腔子呢。见他出去,宝钗才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让:“周姐姐坐。”周瑞家的也忙陪笑问:“女人好?”一面炕沿上坐了,因说:“这有两三天也没见女人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宝钗笑道:“那边的话。只因我那种病又发了,以是这两天没出屋子。”周瑞家的道:“恰是呢,女人到底有甚么病根儿,也该趁早儿请个大夫来,好生开个方剂,当真吃几剂,一势儿除了根才是。小小的年纪倒作下个病根儿,也不是顽的。”宝钗听了便笑道:“再不要提吃药。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凭你甚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厥后还亏了一个秃顶和尚,说专治知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天赋壮,还不相干;若吃平常药,是不顶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边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特。吃他的药倒效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