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还是众族人等闹了一日,不必细说。而后凤姐儿不时亲身来看秦氏。秦氏也有几日好些,也有几日还是那样。贾珍、尤氏、贾蓉好不焦心。
凤姐儿正自看园中的景色,一步步行来赞美。蓦地从假山石后走过一小我来,向前对凤姐儿说道:“请嫂子安。”凤姐儿蓦地见了,将身子今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贾瑞说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不是我是谁!”凤姐儿道:“不是不认得,蓦地一见,不想到是大爷到这里来。”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个清净处所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嫂子也从这里来。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觑着凤姐儿。
因而凤姐儿带领跟来的婆子丫头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但只见:
凤姐儿承诺着出来,见过了王夫人,到了家中,平儿将烘的家常的衣服给凤姐儿换了。凤姐儿方坐下,问道:“家里没有甚么事么?”平儿方端了茶来,递了畴昔,说道:“没有甚么事。就是那三百银子的利银,旺儿媳妇送出去,我收了。再有瑞大爷令人来探听奶奶在家没有,他要来存候说话。”
宝玉正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的春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梦到“太虚幻景”的事来。正自入迷,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凤姐儿心中虽非常难过,但恐怕病人见了世人这个样儿反添心伤,倒不是来开导安慰的意义了。见宝玉这个模样,因说道:“宝兄弟,你忒婆婆妈妈的了。他病人不过是这么说,那边就到得这个地步了?何况能多大年纪的人,略病一病儿就这么想那么想的,这不是本身倒给本身添病了么?”贾蓉道:“他这病也不消别的,只是吃得些饮食就不怕了。”凤姐儿道:“宝兄弟,太太叫你快畴昔呢。你别在这里尽管这么着,倒招的媳妇也内心不好。太太那边又惦着你。”因向贾蓉说道:“你先同你宝叔叔畴昔罢,我还略坐一坐儿。”贾蓉传闻,即同宝玉过会芳园来了。
正说着,外头人回道:“大老爷、二老爷并一家子的爷们都来了,在厅上呢。”贾珍赶紧出去了。这里尤氏方说道:“畴前大夫也有说是喜的。昨日冯紫英荐了他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了说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个症候。昨日开了方剂,吃了一剂药,本日头眩的略好些,别的仍不见如何样大见效。”凤姐儿道:“我说他不是非常支撑不住,本日如许的日子,再也不肯不扎挣着上来。”尤氏道:“你是初三日在这里见他的,他强扎挣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他才恋恋的舍不得去。”凤姐儿听了,眼圈儿红了半天,半日方说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朝夕祸福’。这个年纪,倘或就因这个病上如何样了,人还活着有甚么趣儿!”
凤姐儿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风景,如何不猜透八九分呢,因向贾瑞冒充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经常提你,说你很好。本日见了,听你说这几句话儿,就晓得你是个聪明和蔼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边去,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我们再说话儿罢。”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存候,又恐怕嫂子年青,不肯等闲见人。”凤姐儿冒充笑道:“一家子骨肉,说甚么年青不年青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再不想到本日得这个奇遇,那神情风景亦发不堪丢脸了。凤姐儿说道:“你快退席去罢,细心他们拿住罚你酒。”贾瑞听了,身上已木了半边,渐渐的一面走着,一面回过甚来看。凤姐儿用心的把脚步放迟了些儿,见他去远了,内心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边有如许禽兽的人呢。他如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晓得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