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凤姐儿就返来了。到了家中,见了贾母,说:“蓉哥儿媳妇请老太太安,给老太太叩首,说他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罢。他再略好些,还要给老祖宗叩首存候来呢。”贾母道:“你看他是如何样?”凤姐儿说:“临时无妨,精力还好呢。”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因向凤姐儿说:“你换换衣服歇歇去罢。”
到了初二日,吃了早餐,来到宁府,瞥见秦氏的风景,虽未甚添病,但是那脸上身上的肉全瘦干了。因而和秦氏坐了半日,说了些闲话儿,又将这病无妨的话开导了一遍。秦氏说道:“好不好,春季就晓得了。现在现过了冬至,又没如何样,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婶子回老太太、太太放心罢。昨日老太太赏的那枣泥馅的山药糕,我倒吃了两块,倒像克化的动似的。”凤姐儿说道:“明日再给你送来。我到你婆婆那边瞧瞧,就要赶着归去回老太太的话去。”秦氏道:“婶子替我请老太太、太太安罢。”
正说着,外头人回道:“大老爷、二老爷并一家子的爷们都来了,在厅上呢。”贾珍赶紧出去了。这里尤氏方说道:“畴前大夫也有说是喜的。昨日冯紫英荐了他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了说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个症候。昨日开了方剂,吃了一剂药,本日头眩的略好些,别的仍不见如何样大见效。”凤姐儿道:“我说他不是非常支撑不住,本日如许的日子,再也不肯不扎挣着上来。”尤氏道:“你是初三日在这里见他的,他强扎挣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他才恋恋的舍不得去。”凤姐儿听了,眼圈儿红了半天,半日方说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朝夕祸福’。这个年纪,倘或就因这个病上如何样了,人还活着有甚么趣儿!”
凤姐儿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风景,如何不猜透八九分呢,因向贾瑞冒充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经常提你,说你很好。本日见了,听你说这几句话儿,就晓得你是个聪明和蔼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边去,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我们再说话儿罢。”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存候,又恐怕嫂子年青,不肯等闲见人。”凤姐儿冒充笑道:“一家子骨肉,说甚么年青不年青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再不想到本日得这个奇遇,那神情风景亦发不堪丢脸了。凤姐儿说道:“你快退席去罢,细心他们拿住罚你酒。”贾瑞听了,身上已木了半边,渐渐的一面走着,一面回过甚来看。凤姐儿用心的把脚步放迟了些儿,见他去远了,内心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边有如许禽兽的人呢。他如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晓得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