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袭人今后又是一番六合。且说那贾雨村犯了婪索的案件,审明科罪,今遇大赦,褫籍为民。雨村因叫家眷先行,本身带了一个小厮,一车行李,来到激流津觉迷渡口。只见一个道者从那渡头草棚里出来,执手相迎。雨村认得是甄士隐,也赶紧打恭。士隐道:“贾老先生别来无恙?”雨村道:“老仙长到底是甄老先生!何前次相逢觌面不认?后知火焚草亭,下鄙深为惶恐。本日幸得相逢。益叹老仙翁品德高深。奈鄙人下愚不移,致有本日。”甄士隐道:“前者垂白叟高官显爵,贫道怎敢相认!启事故交,敢赠片言,不料垂白叟相弃之深。但是繁华穷通,亦非偶尔,本日复得相逢,也是一桩奇事。这里离草庵不远,暂请膝谈,未知可否?”
正说着,丫头回道:“花自芳的女人出去存候。”王夫人问几句话,花自芳的女人将亲戚作媒,说的是城南蒋家的,现在有房有地,又有铺面,姑爷年纪略大几岁,并没有娶过的,何况人物儿长的是百里挑一的。王夫人听了情愿,说道:“你去应了,隔几日出去再接你妹子罢。”王夫人又命人探听,都说是好。王夫人便奉告了宝钗,仍请了薛阿姨细细的奉告了袭人。袭人哀痛不已,又不敢违命的,内心想起宝玉那年到他家去,返来讲的死也不归去的话,“现在太太硬作主张。若说我守着,又叫人说我不害臊;如果去了,实不是我的心愿”,便哭得咽哽难鸣,又被薛阿姨、宝钗等苦劝,回过动机想道:“我如果死在这里,倒把太太的美意弄坏了。我该死在家里才是。”
因而,袭人含悲叩辞了世人,那姐妹分离时天然更有一番不忍说。袭人怀着必死的心肠上车归去,见了哥哥、嫂子,也是抽泣,但只说不出来。那花自芳悉把蒋家的聘礼送给他看,又把本身所办嫁妆一一指给他瞧,说那是太太赏的,那是购置的。袭人此时更难开口,住了两天,细想起来:“哥哥办事不错,如果死在哥哥家里,岂不又害了哥哥呢。”千思万想,摆布难堪,真是一缕柔肠,几近牵断,只得忍住。
这士隐自去度脱了香菱,送到太虚幻景,交那警幻仙子对册。刚过牌坊,见那一僧一道,缥缈而来。士隐接着说道:“大士、真人,恭喜,道贺!情缘结束,都交割清楚了么?”那僧道说:“情缘尚未全结,倒是那蠢物已经返来了。还得把他归复原所,将他的后事叙明,不枉他来世一回。”士隐听了,便拱手而别。那僧道仍携了玉到青埂峰下,将宝玉安设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各自云游而去。从而后,“天外书传天外事,两番人作一番人。”
千古艰巨唯一死,悲伤岂独息夫人!
那空空道人牢服膺取此言,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公然有个悼红轩,见那曹雪芹先生正在那边翻经向来的古史。空空道人便将贾雨村言了,方把这《石头记》示看。那雪芹先生笑道:“公然是‘贾雨村言’了!”空空道人便问:“先生何故认得此人,便肯替他传述?”曹雪芹先生笑道:“说你空,本来你肚里公然空空。既是假语村言,但无鲁鱼亥豕以及背谬冲突之处,乐得与二三同道,酒余饭饱,雨夕灯窗之下,同消孤单,又不必大人先生品题传世。似你如许寻根究底,便是刻舟求剑,胶柱鼓瑟了。”那空空道人听了,仰天大笑,掷下抄本,飘但是去。一面走着,口中说道:“公然是对付荒唐!不但作者不知,抄者不知,并阅者也不知。不过游戏笔墨,陶情适性罢了!”先人见了这本奇传,亦曾题过四句为作者缘起之言更转一竿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