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女眷散后,王夫人因问凤姐:“你今儿如何样?”凤姐儿道:“太太尽管请归去,我须得先理出一个眉目来,才归去得呢。”王夫人传闻,便先同邢夫人等归去,不在话下。
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年二十岁。曾祖,原任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祖,乙卯科进士贾敬。父,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
凤姐便问何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奠,只是无必然的赋税。第二,家塾虽立,无必然的供应。依我想来,现在盛时固不缺祭奠供应,但将来式微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本日繁华,将祖茔四周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奠供应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本家中长幼,大师定了则例,今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赋税、祭奠、供应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奠财产连官也不入的。便式微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奠又可永继。若目今觉得繁华不断,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目睹不日又有一件非常丧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招锦之盛。要晓得,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成忘了那‘盛筵必散’的鄙谚。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悔怨无益了!”凤姐忙问:“有何丧事?”秦氏道:“天机不成泄漏。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必要记取。”因念叨:
凤姐听了,恍忽问道:“有何心愿?你尽管托我就是了。”秦氏道:“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豪杰,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人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鄙谚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现在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鄙谚,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凤姐听了此话,气度大快,非常畏敬,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能够永保无虞?”秦氏嘲笑道:“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但现在能于荣时筹划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本日诸事都妥,只要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永全了。”
贾珍因想着贾蓉不过是个黉门,灵幡经榜上写时欠都雅,便是执事也未几,是以心下甚不安闲。可巧这日恰是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先备了祭礼遣人来,次后坐了大轿,打伞鸣锣,亲来上祭。贾珍忙接着,让至逗蜂轩献茶。贾珍心中筹算定了主张,因此趁便就说要与贾蓉捐个出息的话。戴权会心,因笑道:“想是为丧礼上风景些。”贾珍忙笑道:“老内相所见不差。”戴权道:“事倒刚巧,正有个美缺。现在三百员龙禁尉短了两员,昨儿襄阳侯的兄弟老三来求我,现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到我家里。你晓得,我们都是老相与,不拘如何样,看着他爷爷的分上,胡乱应了。还剩了一个缺,谁知永兴节度使冯瘦子来求,要与他孩子捐,我就没工夫应他。既是我们的孩子要捐,快写个经向来。”贾珍传闻,忙叮咛:“快命书房里人恭敬写了大爷的经向来。”小厮不敢怠慢,去了一刻,便拿了一张红纸来与贾珍。贾珍看了,忙送与戴权。看时,上面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