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恰是要办端阳的节礼,采买香料药饵的时节,忽见贾芸如此一来,听这一篇话,心下又是对劲又是欢乐,便命丰儿:“接过芸哥儿的来,送了家去,交给平儿。”因又说道:“看着你如许知好歹,怪道你叔叔常提你,说你说话儿也明白,内心有见地。”贾芸听这话入了港,便打进一步来,用心问道:“本来叔叔也曾提我的?”凤姐见问,才要奉告他与他管事情的那话,便忙又止住,心下想道:“我现在要奉告他那话,倒叫他看着我见不得东西似的,为得了这点子香,就混许他管事了。今儿先别提起这事。”想毕,便把派他监莳花木工程的事都坦白的一字不提,随口说了两句淡话,便往贾母那边去了。贾芸也不好提的,只得返来。
因昨日见了宝玉,叫他到外书房等着,贾芸吃了饭便又出去,到贾母那边仪门外绮霰斋书房里来。只见焙茗、锄药两个小厮下象棋,为夺“车”正拌嘴;另有引泉、扫花、挑云、伴鹤四五个,又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贾芸收支院内,把脚一跺,说道:“猴头们调皮,我来了。”众小厮瞥见贾芸出去,都才散了。贾芸进入房内,便坐在椅子上问:“宝二爷没下来?”焙茗道:“今儿总没下来。二爷说甚么,我替你哨探哨探去。”说着,便出去了。
宝玉见没丫头们,只得本身下来,拿了碗向茶壶去倒茶。只听背后说道:“二爷细心烫了手,让我们来倒。”一面说,一面走上来,早接了碗畴昔。宝玉倒唬了一跳,问:“你在那边的?俄然来了,唬我一跳。”那丫头一面递茶,一面回说:“我在后院子里,才从里间的后门出去,莫非二爷就没闻声脚步响?”宝玉一面吃茶,一面细心打量那丫头:穿戴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倒是一头黑鸦鸦的头发,挽着个,容长脸面,细巧身材,却非常美丽洁净。
那天已是掌灯时候,贾芸吃了饭清算安息,一宿无话。次日一夙起来,洗了脸,便出南门,大香铺里买了冰麝,便往荣国府来。探听贾琏出了门,贾芸便往前面来。到贾琏院门前,只见几个小厮拿着大高笤帚在那边扫院子呢。忽见周瑞家的从门里出来叫小厮们:“先别扫,奶奶出来了。”贾芸忙上前笑问:“二婶婶那去?”周瑞家的道:“老太太叫,想必是裁甚么尺头。”
正说着,只见一群人簇着凤姐出来了。贾芸深知凤姐是喜阿谀尚场面的,忙把手逼着,恭恭敬敬抢上来存候。凤姐连正眼也不看,仍往前走着,只问他母亲好,“如何不来我们这里逛逛?”贾芸道:“只是身上不大好,倒经常挂念着婶子,要来瞧瞧,又不能来。”凤姐笑道:“但是会扯谎,不是我提起他来,你就不说他想我了。”贾芸笑道:“侄儿不怕雷打了,就敢在长辈前扯谎。昨儿早晨还提起婶子来,说婶子身子生的单弱,事情又多,亏婶子好大精力,竟摒挡的周全面全;如果差一点儿的,早累的不知如何样呢。”
刚说到这句话,只见秋纹、碧痕嘻嘻哈哈的谈笑着出去,两小我共提着一桶水,一手撩着衣裳,趔趔趄趄,泼泼撒撒的。那丫头便忙迎去接。那秋纹、碧痕正对着抱怨,“你湿了我的裙子”,阿谁又说“你踹了我的鞋”。忽见走出一小我来接水,二人看时,不是别人,本来是小红。二人便都惊奇,将水放下,忙进房来东瞧西望,并没个别人,只要宝玉,便心中大不安闲。只得预备下沐浴之物,待宝玉脱了衣裳,二人便带上门出来,走到那边房内便找小红,问他方才在屋里说甚么。小红道:“我何曾在屋里的?只因我的手帕子不见了,往背面找手帕子去。不想二爷要茶吃,叫姐姐们一个没有,是我出来了,才倒了茶,姐姐们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