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
一局胜负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
雨村忙笑问道:“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本日偶遇,真奇缘也。”子兴道:“客岁事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今后顺道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家了。本日敝友有事,我因漫步至此,且歇歇脚,不期如许巧遇!”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
堪堪又是一载的工夫,谁知女门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门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馆别图。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远因女门生哀思过伤,本自胆小多病的,冒犯旧症,遂连日未曾上学。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漫步。
且说雨村正值偶感风寒,病在旅店,将一月风景方渐愈。一因身材劳倦,二因盘费不继,也正欲寻个合适之处,临时歇下。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出来,且作安身之计。妙在只一个女门生,并两个伴读丫环,这女门生年又小,身材又极胆小,工课不限多寡 ,故非常省力。
那天约二更时,只见封肃方返来,欢天喜地。世人忙问端的。他乃说道:“本来本府新升的太爷姓贾名化,本贯胡州人氏,曾与半子昔日订交。方才在咱门前畴昔,因见娇杏那丫头买线,以是他只当半子移住于此。我一一将原故回明,那太爷倒伤感慨息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丢了。太爷说:‘无妨,我自使番役务必看望返来。’说了一回话,临走倒送了我二两银子。”甄家娘子听了,不免心诽谤感。一宿无话。
那日,偶又游至维扬空中,因闻得今岁鹾政点的是林如海。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不足。本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开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大德,远迈前代,分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罢了,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四十,只要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去岁死了。虽有几房姬妾,奈他射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今只要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伉俪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冒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萧瑟之叹。
雨村因问:“克日都中可有消息没有?”子兴道:“倒没有甚么消息,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难道同宗一族?”雨村问是谁家。子兴道:“荣国府贾府中,可也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么?”雨村笑道:“本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很多,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富强,各省皆有,谁逐细考核得来?若论荣国一支,倒是同谱。但他那等光荣,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产陌生难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