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又叫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现在宝玉年纪小,你疼他,他将来长大成人,为官作宰的,也一定想着你是他母亲了。你现在倒不要疼他,只怕将来还少生一口气呢。”贾政传闻,忙叩首哭道:“母亲如此说,贾政无安身之地。”贾母嘲笑道:“你清楚使我无安身之地,你反提及你来!只是我们归去了,你内心洁净 ,看有谁来许你打。”一面说,一面只令快办理行李车轿归去。贾政苦苦叩求认罪。
贾政又陪笑道:“母亲也不必伤感,皆是作儿的一时性起,今后今后再不打他了。”贾母便嘲笑道:“你也不必和我使性子负气的,你的儿子,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我猜着你也腻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趁早儿离了你,大师洁净 !”说着便令人去看轿马,“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即回南京去!”家下人只得干承诺着。
贾母一面说话,一面又挂念宝玉,忙出去看时,只见本日这顿打不比昔日,又是心疼,又是活力,也抱着哭个不了。王夫人与凤姐等解劝了一会,方垂垂的止住,早有丫环媳妇等上来,要搀宝玉,凤姐便骂道:“胡涂东西,也不展开眼瞧瞧!打的这么个样儿,还要搀着走!还不快出来把那藤屉子春凳抬出来呢。”世人传闻赶紧出来,公然抬出春凳来,将宝玉抬放凳上,跟着贾母、王夫人等出来,送至贾母房中。
贾政还欲打时,早被王夫人抱住板子。贾政道:“罢了,罢了!本日必然要气死我才罢!”王夫人哭道:“宝玉固然该打,老爷也要自重。何况夏天暑日的,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安闲了,岂不事大!”贾政嘲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经验他一番,又有世人护持;不如趁本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说着,便要绳索来勒死。
那宝玉闻声贾政叮咛他“不准动”,早知多凶少吉,那边承望贾环又添了很多的话。正在厅上干转,怎得小我来往里头去捎信,偏生没小我,连焙茗也不知在那边。正盼望时,只见一个老姆姆出来。宝玉如得了珍宝,便赶上来拉他,说道:“快出来奉告:老爷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紧,要紧!”宝玉一则急了,说话不明白;二则老婆子偏生又聋,竟未曾闻声是甚么话,把“要紧”二字只听作“跳井”二字,便笑道:“跳井让他跳去,二爷怕甚么?”宝玉见是个聋子,便焦急道:“你出去叫我的小厮来罢。”那婆子道:“有甚么不了的事?老早的完了。太太又赏了衣服,又赏了银了,如何不了事的!”
贾政未及开言,只见那长史官嘲笑道:“公子也不必粉饰。或埋没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了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宝玉连说不知,“恐是讹传,也未见得。”那长史官嘲笑道:“现有据证,何必还赖?必然当着垂白叟说了出来,公子岂不亏损?既云不知此人,那红汗巾子如何到了公子腰里?”宝玉听了这话,不觉轰去灵魂,目瞪口呆,心下自思:“这话他如何得知!他既连如许奥妙事都晓得了,约莫别的瞒他不过,不如打发他去了,免的再说出别的事来。”因说道:“大人既知他的秘闻,如何连他置买房舍如许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现在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甚么紫檀堡,他在那边置了几亩地步几间房舍。想是在那边也未可知。”那长史官听了,笑道:“如许说,必然是在那边。我且去找一回,如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来就教。”说着,便忙忙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