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吴家的取了陈帐来。探春看时,两个家里的赏过皆二十两,两个外头的皆赏过四十两。外另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这两笔底下皆有原故:一个是隔省迁父母之柩,外赏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二十两。探春便递与李纨看了。探春便说:“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帐留下,我们细看看。”吴新登家的去了。
一问,吴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陪笑回说:“这也不是甚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探春笑道:“这话混闹,依我说,赏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吴新登家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陈帐去,此时却记不得。”探春笑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平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如有这事理,凤姐姐还不算短长,也就是算刻薄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像我们没主张了。”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回身出来。众媳妇们都伸舌头。这里又回别的事。
且说元宵已过,只因当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名太妃不佳,故各嫔妃皆为之减膳谢妆,不独不能探亲,亦且将宴乐俱免。故荣府今岁元宵亦无灯谜之集。
探春没听完,已气的脸白气噎,抽抽泣咽的一面哭,一面问道:“谁是我娘舅?我娘舅年下才升了九省察核,那边又跑出一个娘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更加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环儿出去为甚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甚么不拿出娘舅的款来?何必来,谁不晓得我是姨娘养的,需求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完整来翻滚一阵,恐怕人不晓得,用心的剖明剖明。也不知谁给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凡是胡涂不知理的,早急了。”李纨急的尽管劝,赵姨娘尽管还唠叨。
探春便问李纨。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儿袭人的妈死了,闻声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吴新登家的听了,忙承诺了是,接了对牌就走。探春道:“你且返来。”吴新登家的只得返来。探春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大哥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别离。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
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便说道:“太太疼你,你更加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探春道:“我如何忘了?叫我如何拉扯?这也问你们大家,那一个主子不疼着力得用的人?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李纨在旁尽管劝说:“姨娘别活力,也怨不得女人,他满内心要拉扯,口里如何说出来的。”探春忙道:“这大嫂子也胡涂了,我拉扯谁?谁家女人们拉扯主子了?他们的好歹,你们该晓得,与我甚么相干。”赵姨娘气的问道:“谁叫你拉扯别人去了?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现在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现在你娘舅死了,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莫非太太就不依你?清楚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刻薄刻薄,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女人放心,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明儿等出了阁,我还想你分外照看赵家呢。现在没有长羽毛,就忘了底子,只拣高枝儿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