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宝玉回到怡红院中,进了屋子,只见袭人从里间迎出来,便问:“返来了么?”秋纹应道:“二爷早来了,在林女人那边来着。”宝玉道:“本日有事没有?”袭人道:“事却没有。方才太太叫鸳鸯姐姐来叮咛我们:现在老爷发狠叫你读书,如有丫环们再敢和你顽笑,都要照着晴雯司棋的例办。我想,伏侍你一场,赚了这些言语,也没甚么趣儿。”说着,便伤起心来。宝玉忙道:“好姐姐,你放心。我只好生读书,太太再不说你们了。我今儿早晨还要看书,明日师父叫我讲书呢。我要使唤,反正有麝月秋纹呢,你歇歇去罢。”袭人道:“你要真肯读书,我们伏侍你也是欢乐的。”宝玉听了,赶快吃了晚餐,就叫点灯,把念过的“四书”翻出来。只是从那边看起?翻了一本,看去章章里头仿佛明白,细按起来,却不很明白。看着小注,又看讲章,闹到梆子下来了,本身想道:“我在诗词上感觉很轻易,在这个上头竟没脑筋。”便坐着呆呆的呆想。袭人道:“歇歇罢,做工夫也不在这一时的。”宝玉嘴里尽管胡乱承诺。麝月袭人才伏侍他睡下,两个才也睡了。及至睡醒一觉,听得宝玉炕上还是翻来复去。袭人道:“你还醒着呢么?你倒别混想了,养养神明儿好读书。”宝玉道:“我也是如许想,只是睡不着。你来给我揭去一层被。”
袭人笑道:“妈妈如何认得我?”婆子笑道:“我们只在太太屋里看屋子,不大跟太太女人出门,以是女人们都不大认得。女人们碰到到我们那边去,我们都恍惚记得。”说着,将一个瓶儿递给雪雁,又转头看看黛玉,因笑着向袭人道:“怨不得我们太太说这林女人和你们宝二爷是一对儿,本来真是天仙似的。”袭人见他说话冒昧,赶紧岔道:“妈妈,你乏了,坐坐吃茶罢。”那婆子笑嘻嘻的道:“我们那边忙呢,都筹措琴女人的事呢。女人另有两瓶荔枝,叫给宝二爷送去。”说着,颤颤巍巍告别出去。黛玉虽恼这婆子方才冒撞,但因是宝钗使来的,也不好如何样他。等他出了屋门,才说一声道:“给你们女人道操心。”那老婆子还尽管嘴里咕咕哝哝的说:“如许好模样儿,除了宝玉,甚么人擎受的起。”黛玉只装没闻声。袭人笑道:“如何人到了老来,就是混说白道的,叫人听着又活力,又好笑。”一时雪雁拿过瓶子来与黛玉看。黛玉道:“我懒待吃,拿了搁起去罢。”又说了一回话,袭人才去了。
代儒笑道:“你方才节旨讲的倒清楚,只是句子里有些孩子气……无闻二字不是不能发财仕进的话……闻是实在本身能够明理见道,就不仕进也是有。闻了。不然,古圣贤有豹隐不见知的,岂不是不仕进的人,莫非也是。无闻么?。不敷畏是令人料得定,方与。焉知的。知字对针,不是。怕的字眼。要从这里看出,方能入细。你晓得不晓得?”宝玉道:“晓得了。”代儒道:“另有一章,你也讲一讲。”代儒往前揭了一篇,指给宝玉。宝玉看是“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宝玉感觉这一章却有些刺心,便陪笑道:“这句话没有甚么讲头。”代儒道:“胡说!比方场中出了这个题目,也说没有做头么?”宝玉不得已,讲道:“是贤人瞥见人不肯好德,见了色便好的了不得。殊不想德是性中本有的东西,人偏都不肯好他。至于阿谁色呢,虽也是从天赋中带来,无人不好的。但是德乃天理,色是人欲,人那边肯把天理好的象人欲似的。孔子虽是感喟的话,又是望人回转来的意义。并且见得人就有好德的好得终是陋劣,直要象色一样的好起来,那才是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