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先抢一步回代儒说:“老爷来了。”代儒站起家来,贾政早已走入,向代儒请了安。代儒拉动手问了好,又问:“老太太克日安么?”宝玉过来也请了安。贾政站着,请代儒坐了,然后坐下。贾政道:“我本日本身送他来,因要求托一番。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到底要学个成人的举业,才是毕生立品成名之事。现在他在家中只是和些孩子们混闹,虽晓得几句诗词,也是扯谈乱道的,就是好了,也不过是风云月露,与平生的闲事毫无关涉。”代儒道:“我看他边幅也还面子,灵性也还去得,为甚么不读书,只是心野贪顽。诗词一道,不是学不得的,只要发财了今后,再学还不迟呢。”贾政道:“原是如此。目今只求叫他读书,讲书,作文章。倘或不听经验,还求太爷当真的管束管束他,才不至驰名无实的白迟误了他的一世。”说毕,站起来又作了一个揖,然后说了些闲话,才辞了出去。代儒送至门首,说:“老太太前替我问好存候罢。”贾政承诺着,本身上车去了。
且说宝玉次日起来,梳洗已毕,早有小厮们传进话来讲:“老爷叫二爷说话。”宝玉忙清算了衣服,来至贾政书房中,请了安站着。贾政道:“你迩来作些甚么功课?虽有几篇字,也算不得甚么。我看你迩来的风景,更加比头几年散荡了,何况常常闻声你推病不肯读书。现在可大好了,我还闻声你每天在园子里和姊妹们顽顽笑笑,乃至和那些丫头们混闹,把本身的端庄事,总丢在脑袋背面。就是做得几句诗词,也并不如何样,有甚么奇怪处!比如招考推举,到底以文章为主,你这上头倒没有一点儿工夫。我可叮嘱你:自本日起,再不准做诗做对的了,单要习学八股文章。限你一年,若毫无长进,你也不消读书了,我也不肯有你如许的儿子了。”遂叫李贵来,说:“明儿一早,传焙茗跟了宝玉去清算应念的册本,一齐拿过来我看看,亲身送他到家学里去。”喝命宝玉:“去罢!明日起早来见我。”宝玉听了,半日竟无一言可答,因回到怡红院来。
宝玉道:“我昨儿夜里倒想了一个主张:我们干脆回了然老太太,把二姐姐接返来,还叫他紫菱洲住着,仍旧我们姐妹弟兄们一块儿吃,一块儿顽,免得受孙家那混帐行子的气。等他来接,我们硬不叫他去。由他接一百回,我们留一百回,只说是老太太的主张。这个岂不好呢!”王夫人听了,又好笑,又好恼,说道:“你又发了呆气了,混说的是甚么!大凡做了女孩儿,终久是要出门子的,嫁到人家去,娘家那边顾得,也只都雅他本身的运气,碰得好就好,碰得不好也就没法儿。你莫非没闻声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边个个都象你大姐姐做娘娘呢。何况你二姐姐是新媳妇,孙姑爷也还是年青的人,大家有大家的脾气,新来乍到,天然要有些扭别的。过几年大师摸着脾气儿,生儿长女今后,那就好了。你断断不准在老太太跟前提及半个字,我晓得了是不依你的。快去干你的去罢,不要在这里混说。”说得宝玉也不敢出声,坐了一回,无精打彩的出来了。憋着一肚子闷气,无处可泄,走到园中,一径往潇湘馆来。
宝玉走到贾母房中,只见王夫人陪着贾母摸牌。宝玉瞥见无事,才把心放下了一半。贾母见他出去,便问道:“你前年那一次大病的时候,厥后亏了一个疯和尚和个瘸羽士治好了的。那会子病里,你感觉是如何样?”宝玉想了一回,道:“我记得抱病的时候儿,好好的站着,倒象背后里有人把我拦头一棍,疼的眼睛前头乌黑,瞥见满屋子里都是些青面獠牙,拿刀举棒的恶鬼。躺在炕上,感觉脑袋上加了几个脑箍似的。今后便疼的任甚么不晓得了。到好的时候,又记得堂屋里一片金光直照到我房里来,那些鬼都跑着遁藏,便不见了。我的头也不疼了,心上也就清楚了。”贾母奉告王夫人道:“这个样儿也就差未几了。”说着凤姐也出去了,见了贾母,又回身见过了王夫人,说道:“老祖宗要问我甚么?”贾母道:“你前年害了邪病,你还记得如何样?”凤姐儿笑道:“我也不很记得了。但觉本身身子不由自主,倒象有些鬼怪拉拉扯扯要我杀人才好,有甚么,拿甚么,见甚么,杀甚么。本身原觉很乏,只是不能停止。”贾母道:“好的时候还记得么?”凤姐道:“好的时候好象空中有人说了几句话似的,却不记得说甚么来着。”贾母道:“这么看起来竟是他了。他姐儿两个病中的风景和才说的一样。这老东西竟如许坏心,宝玉枉认了他做干妈。倒是这个和尚道人,阿弥陀佛,才是救宝美女命的,只是没有酬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