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问道:“你们两个那边去了?再叫不出一小我来。”说着便走到炕边,将身子一歪,仍旧倒在炕上,往里躺下,叫把帐子撩下。紫鹃雪雁承诺出去。他两个内心迷惑方才的话只怕被他听了去了,只好大师不提。谁知黛玉一腔苦衷,又窃听了紫鹃雪雁的话,虽不很明白,已听得了七八分,如同将身撂在大海里普通。思前想后,竟应了前日梦中之谶,千愁万恨,堆上心来。摆布筹算,不如早些死了,免得目睹了不测的事情,当时反倒无趣。又想到本身没了爹娘的苦,自今今后,把身子一天一天的糟塌起来,一年半载,少不得身登清净。盘算了主张,被也不盖,衣也不添,竟是合眼装睡。紫鹃和雪雁来服侍几次,不见动静,又不好叫喊。晚餐都不吃。点灯已后,紫鹃翻开帐子,见已睡著了,被窝都蹬在脚后。怕他着了凉,悄悄儿拿来盖上。黛玉也不动,单待他出去,仍然褪下。那紫鹃尽管问雪雁:“今儿的话到底是真的是假的?”雪雁道:“如何不真。”紫鹃道:“侍书如何晓得的?”雪雁道:“是小红那边听来的。”紫鹃道:“头里我们说话,只怕女人闻声了,你看刚才的神情,大有原故。本日今后,我们倒别提这件事了。”说着,两小我也清算要睡。紫鹃出去看时,只见黛玉被窝又蹬下来,复又给他悄悄盖上。一宿老景不提。
一时贾珍过来见了部里的人,问了然,出去见了王夫人,回道:“部中来报,昨日总河奏到河南一带决了河口,埋没了几府州县。又要开消国帑,补缀城工。工部司官又有一番顾问,以是部里特来报知老爷的。”说完退出,及贾政回家来回明。今后直到冬间,贾政每天有事,常在衙门里。宝玉的工课也垂垂松了,只是怕贾政发觉出来,不敢不常在学房里去读书,连黛玉处也不敢常去。
瘦影正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紫鹃在旁也不敢劝,只怕倒把闲话勾引宿恨来。迟了好一会,黛玉才随便梳洗了,那眼中泪渍终是不干。又自坐了一会,叫紫鹃道:“你把藏香点上。”紫鹃道:“女人,你睡也没睡得几时,如何点香?不是要写经?”黛玉点点头儿。紫鹃道:“女人本日醒得太早,这会子又写经,只怕太费心了罢。”黛玉道:“不怕,早完了早好。何况我也并不是为经,倒借着写字解解闷儿。今后你们见了我的笔迹,就算见了我的面儿了。”说着,那泪直流下来。紫鹃听了这话,不但不能再劝,连本身也掌不住滴下泪来。本来黛玉立定主张,自此已后,成心糟塌身子,茶饭偶然,每日渐减下来。宝玉放学时,也常抽暇问候,只是黛玉虽有万千言语,自知年纪已大,又不便似小时能够柔情挑逗,以是满腔苦衷,只是说不出来。宝玉欲将实言安抚,又恐黛玉生嗔,反添病症。两小我见了面,只得用蜚言安慰,真真是亲极反疏了。那黛玉虽有贾母王夫人等怜恤,不过请医调节,只说黛玉常病,那边知他的芥蒂。紫鹃等虽知其意,也不敢说。
却说凤姐正自起来迷惑,忽闻声小丫头这话,又唬了一跳,赶紧问道:“甚么官事?”小丫头道:“也不晓得。刚才二门上小厮回出去,回老爷有要紧的官事,以是太太叫我请二爷来了。”凤姐听是工部里的事,才把心略略的放下,因说道:“你归去回太太,就说二爷昨日早晨出城有事,没有返来。打发人先回珍大爷去罢。”那丫头承诺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