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兴见他说得如许严峻,忙就教其端。雨村道:六合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
雨村因问:“克日都中可有消息没有?”子兴道:“倒没有甚么消息,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难道同宗一族?”雨村问是谁家。子兴道:“荣国府贾府中,可也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么?”雨村笑道:“本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很多,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富强,各省皆有,谁逐细考核得来?
雨村正值偶感风寒,病在旅店,将一月风景方渐愈。一因身材劳倦,二因盘费不继,也正欲寻个合式之处,临时歇下。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出来,且作安身之计。妙在只一个女门生,并两个伴读丫环,这女门生年又小,身材又极胆小,工课不限多寡,故非常省力。堪堪又是一载的工夫,谁知女门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
雨村不耐烦,便仍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因而款步行来。将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家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玩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昔日在都了解。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符合。雨村忙笑问道:“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
若论荣国一支,倒是同谱。但他那等光荣,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产陌生难认了。子兴叹道。老先生休如此说。现在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风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丁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冷子兴道。”恰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旅游六朝遗址,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颠末。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萧瑟无人,隔着围墙一望,内里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圃子内里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边象个式微之家?冷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本来不通!前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虽说不及先年那样昌隆,较之平常官吏之家,到底气象分歧。如此人丁日繁,事件日盛,主仆高低,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策划画者无一,其日用场面用度,又不能姑息省俭,现在内里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如许钟鸣鼎食之家,笔墨诗书之族,现在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传闻,也纳罕道。”如许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诗云
本日偶遇,真奇缘也。“子兴道。”客岁事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今后顺道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家了。本日敝友有事,我因漫步至此,且歇歇脚,不期如许巧遇!“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