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出了荣国府回家,一起考虑,想出一个主张来,便一径往他母舅卜世仁家来。本来卜世仁现开香料铺,方才从铺子里来,忽见贾芸出去,相互见过了,因问他这迟早甚么事跑了来。贾芸道:“有件事求娘舅帮衬帮衬。我有一件事,用些冰片麝香利用,好歹娘舅每样赊四两给我,八月里按数送了银子来。”卜世仁嘲笑道:“再休提赊欠一事。前儿也是我们铺子里一个伴计,替他的亲戚赊了几两银子的货,至今总未还上。是以我们大师赔上,立了条约,再不准替亲朋赊欠。
贾芸喜不自禁,来至绮霰斋探听宝玉,谁知宝玉一早便往北静王府里去了。贾芸便呆呆的坐到晌午,探听凤姐返来,便写个领票来领对牌。至院外,命人通报了,彩明走了出来,单要了领票出来,批了银数年代,一并连对牌交与了贾芸。贾芸接了,看那批上银数批了二百两,心中喜不自禁,翻身走到银库上,交与收牌票的,领了银子。回家奉告母亲,自是母子俱各欢乐。次日一个五鼓,贾芸先找了倪二,将前银按数还他。那倪二见贾芸有了银子,他便按数收回,不在话下。这里贾芸又拿了五十两,出西门找到花儿匠方椿家里去买树,不在话下。
见过贾母,出至内里,人马俱已齐备。刚欲上马,只见贾琏存候返来了,正上马,二人劈面,相互问了两句话。只见中间转出一小我来,“请宝叔安”。宝玉看时,只见此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八九岁,生得实在斯文清秀,倒也非常面善,只是想不起是那一房的,叫甚么名字。
现在且说宝玉,自那日见了贾芸,曾申明日着他出去发言儿。如此说了以后,他原是繁华公子的吵嘴,那边还把这个放在心上,因此便健忘了。这日早晨,从北静王府里返来,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回至园内,换了衣服,正要沐浴。袭人因被薛宝钗烦了去打结实,秋纹,碧痕两个去催水,檀云又因他母亲的生日接了出去,麝月又现在家中养病,虽另有几个作粗活听唤的丫头,估着叫不着他们,都出去寻伙觅伴的玩去了。不想这一刻的工夫,只剩了宝玉在房内。偏生的宝玉要吃茶,连续叫了两三声,方见两三个老嬷嬷走出去。宝玉见了他们,赶紧摇手儿说:“罢,罢,不消你们了。”老婆子们只得退出。
这里贾芸便看书画古玩,有一顿饭工夫还不见来,再看看别的小厮,都顽去了。恰是沉闷,只听门前娇声嫩语的叫了一声“哥哥”。贾芸往外瞧时,看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生的倒也细巧洁净。那丫头见了贾芸,便抽身躲了畴昔。恰值焙茗走来,见那丫头在门前,便说道:“好,好,正抓不着个信儿。”贾芸见了焙茗,也就赶了出来,问如何样。
凤姐恰是要办端阳的节礼,采买香料药饵的时节,忽见贾芸如此一来,听这一篇话,心下又是对劲又是欢乐,便命丰儿:“接过芸哥儿的来,送了家去,交给平儿。”因又说道:“看着你如许知好歹,怪道你叔叔常提你,说你说话儿也明白,内心有见地。”贾芸听这话入了港,便打进一步来,用心问道:“本来叔叔也曾提我的?”凤姐见问,才要奉告他与他管事情的那话,便忙又止住,心下想道:“我现在要奉告他那话,倒叫他看着我见不得东西似的,为得了这点子香,就混许他管事了。今儿先别提起这事。”想毕,便把派他监莳花木工程的事都坦白的一字不提,随口说了两句淡话,便往贾母那边去了。贾芸也不好提的,只得返来。因昨日见了宝玉,叫他到外书房等着,贾芸吃了饭便又出去,到贾母那边仪门外绮霰斋书房里来。只见焙茗,锄药两个小厮下象棋,为夺“车”正拌嘴,另有引泉,扫花,挑云,伴鹤四五个,又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贾芸收支院内,把脚一跺,说道:“猴头们调皮,我来了。”众小厮瞥见贾芸出去,都才散了。贾芸进入房内,便坐在椅子上问:“宝二爷没下来?”焙茗道:“今儿总没下来。二爷说甚么,我替你哨探哨探去。”说着,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