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宝玉自见了秦钟的品德出众,心中似有所失,痴了半日,本身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现在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爱我为甚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豪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如此比他高贵,可知斑斓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繁华'二字,不料遭我苛虐了!”秦钟自见了宝玉描述出众,举止不凡,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秦钟心中亦自思道:“公然这宝玉怨不得人宠嬖他。可爱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交代,可知。贫窭'二字限人,亦人间之大不快事。”二人一样的胡思乱想。俄然宝玉问他读甚么书。秦钟见问,因此答以实话。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后,越觉密切起来。
那周瑞家的又和智能儿劳叨了一会,便往凤姐儿处来。穿夹道从李纨后窗下过,隔着玻璃窗户,见李纨在炕上歪着睡觉呢,遂超出西花墙,出西角门进入凤姐院中。走至堂屋,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赶紧摆手儿叫他往东屋里去。周瑞家的会心,忙蹑手蹑足往东边房里来,只见奶子正拍着大姐儿睡觉呢。周瑞家的悄问奶子道:“姐儿睡中觉呢?
周瑞家的这才往贾母这边来。穿过了穿堂,昂首忽见他女儿打扮着才从他婆家来。周瑞家的忙问:“你这会跑来何为么?”他女儿笑道:“妈一贯身上好?我在家里等了这半日,妈竟不出去,甚么事情如许忙的不回家?我等烦了,本身先到了老太太跟前请了安了,这会子请太太的安去。
谁知此时黛玉不在本身房中,却在宝玉房中大师解九连环顽呢。周瑞家的出去笑道:“林女人,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女人带来了。”宝玉传闻,便先问:“甚么花儿?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开匣看时,本来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女人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女人的了。”黛玉嘲笑道:“我就晓得,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宝玉便问道:“周姐姐,你何为么到那边去了。”周瑞家的因说:“太太在那边,因回话去了,姨太太就趁便叫我带来了。”宝玉道:“宝姐姐在家何为么呢?如何这几日也不过这边来?”周瑞家的道:“身上不大好呢。”宝玉听了,便和丫头说:“谁去瞧瞧?只说我与林女人打发了来请姨太太姐姐安,问姐姐是甚么病,现吃甚么药。论理我该亲身来的,就说才从学里来,也着了些凉,异日再亲身来看罢。”说着,茜雪便承诺去了。周瑞家的自去,无话。本来这周瑞的半子,便是雨村的老友冷子兴,远因卖古玩和人打官司,故教女人来讨情分。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利,把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间只求求凤姐儿便完了。至掌灯时分,凤姐已卸了妆,来见王夫人回话:“今儿甄家送了来的东西,我已收了。我们送他的,趁着他家丰年下进鲜的船归去,一并都交给他们带了去罢?”王夫人点头。凤姐又道:“临安伯老太太生日的礼已包办理了,派谁送去呢?”王夫人道:“你瞧谁闲着,就叫他们去四个女人就是了,又来当甚么端庄事问我。”凤姐又笑道:“本日珍大嫂子来,请我明日畴昔逛逛,明日倒没有甚么事情。”王夫人道:“有事没事都害不着甚么。每常他来请,有我们,你天然不便意,他既不请我们,单请你,可知是他诚恳叫你散淡散淡,别孤负了他的心,便有事也该畴昔才是。”凤姐承诺了。当下李纨,迎,探等姐妹们亦来定省毕,各自归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