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一面看莺儿打络子,一面说闲话,因问他“十几岁了?”莺儿手里打着,一面答话说:“十六岁了。”宝玉道:“你本姓甚么?”莺儿道:“姓黄。”宝玉笑道:“这个名姓倒对了,公然是个黄莺儿。”莺儿笑道:“我的名字本来是两个字,叫作金莺。女人嫌拗口,就单叫莺儿,现在就叫开了。”宝玉道:“宝姐姐也算疼你了。明儿宝姐姐出阁,少不得是你跟去了。”莺儿抿嘴一笑。宝玉笑道:“我常常和袭人说,明儿不知那一个有福的消受你们主子主子两个呢。”莺儿笑道:“你还不晓得我们女人有几样世人都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还在次。”宝玉见莺儿娇憨委宛,语笑如痴,早不堪其情了,那更提起宝钗来!便问他道:“好处在那边?好姐姐,细细奉告我听。”莺儿笑道:“我奉告你,你可不准又奉告他去。”宝玉笑道:“这个天然的。”正说着,只听外头说道:“如何如许静悄悄的!”二人转头看时,不是别人,恰是宝钗来了。宝玉忙让坐。宝钗坐了,因问莺儿“打甚么呢?”一面问,一面向他手里去瞧,才打了半截。宝钗笑道:“这有甚么趣儿,倒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呢。”一句话提示了宝玉,便鼓掌笑道:“倒是姐姐说得是,我就忘了。只是配个甚么色彩才好?”宝钗道:“若用正色决然使不得,大红又犯了色,黄的又不起眼,黑的又过暗。等我想个法儿:把那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这才都雅。”
他现在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不幸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凤儿嘴乖,如何怨得人疼他。“宝玉笑道。”若这么说,不大说话的就不疼了?“贾母道。”不大说话的又有不大说话的可疼之处,嘴乖的也有一宗可嫌的,倒不如不说话的好。“宝玉笑道。”这就是了。我说大嫂子倒不大说话呢,老太太也是和凤姐姐的一样对待。
你要懒待动,我少不了忍了疼下去取,来。“说着便要下床来,扎挣起来,禁不住嗳哟之声。玉钏儿见他这般,忍不住起家说道。”躺下罢!那世里造了来的业,这会子现世现报。教我那一个眼睛看的上!“一面说,一面哧的一声又笑了,端过汤来。宝玉笑道。”好姐姐,你要活力尽管在这里生罢,见了老太太,太太可放和蔼些,若还如许,你就又捱骂了。“玉钏儿道。”吃罢,吃罢!不消和我甜嘴蜜舌的,我可不信如许话!“说着,催宝玉喝了两口汤。宝玉用心说。”不好吃,不吃了。“玉钏儿道。”阿弥陀佛!这还不好吃,甚么好吃。“宝玉道。”一点味儿也没有,你不信,尝一尝就晓得了。“玉钏儿真就负气尝了一尝。宝玉笑道。”这可好吃了。“玉钏儿传闻,方解过意来,原是宝玉哄他吃一口,便说道。”你既说不好吃,这会子说好吃也不给你吃了。“宝玉尽管恳求陪笑要吃,玉钏儿又不给他,一面又叫人打发用饭。
这里麝月等预备了碗箸来服侍用饭。宝玉只是不吃,问玉钏儿道:“你母切身子好?”玉钏儿满脸喜色,正眼也不看宝玉,半日,方说了一个“好”字。宝玉便觉败兴,半日,只得又陪笑问道:“谁叫你给我送来的?”玉钏儿道:“不过是奶奶太太们!”宝玉见他还是如许哭丧,便知他是为金钏儿的原故,待要谦虚下气磨转他,又见人多,不好下气的,因此变尽体例,将人都支出去,然后又陪笑问长问短。那玉钏儿先虽不悦,只鄙见宝玉一些性子没有,凭他如何丧谤,他还是温存和蔼,本身倒不美意义的了,脸上方有三分忧色。宝玉便笑求他:“好姐姐,你把那汤拿了来我尝尝。”玉钏儿道:“我从不会喂人东西,等他们来了再吃。”宝玉笑道:“我不是要你喂我。我因为走不动,你递给我吃了,你好趁早儿归去交代了,你好用饭的。我尽管迟误时候,你岂不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