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也不打话,便儿一声肉一声的要讨性命。当时贾琏到刑部托人,家里只要薛阿姨,宝钗,宝琴,何曾见过个阵仗,都吓得不敢则声。便要与他讲理,他们也不听,只说:“我女孩儿在你家得过甚么好处,两口朝打暮骂的。闹了几时,还不容他两口儿在一处,你们筹议着把半子弄在监里,永不见面。你们娘儿们仗着好亲戚受用也罢了,还嫌他碍眼,叫人药死了他,倒说是服毒!他为甚么服毒!”说着,直奔着薛阿姨来。薛阿姨只得后退,说:“亲家太太且请瞧瞧你女儿,问问宝蟾,再说歪话不迟。”那宝钗宝琴因内里有夏家的儿子,难以出来拦护,只在里边焦急。刚好王夫人打发周瑞家的照看,一进门来,见一个老婆子指着薛阿姨的脸哭骂。周瑞家的晓得必是金桂的母亲,便走上来讲:“这位是亲家太太么?大奶奶本身服毒死的,与我们姨太太过么相干,也不犯这么遭塌呀。”那金桂的母亲问:“你是谁?”薛阿姨见有了人,胆量略壮了些,便说:“这就是我亲戚贾府里的。”金桂的母亲便说道:“谁不晓得,你们有仗腰子的亲戚,才气够叫姑爷坐在监里。现在我的女孩儿倒白死了不成!”说着,便拉薛阿姨说:“你到底把我女儿如何弄杀了?给我瞧瞧!”周瑞家的一面劝说:“尽管瞧瞧,用不着拉拉扯扯。”便把手一推。夏家的儿子便跑出去不依道:“你仗着府里的势头儿来打我母亲么!”说着,便将椅子打去,却没有打着。里头跟宝钗的人闻声外头闹起来,赶着来瞧,恐怕周瑞家的亏损,齐打伙的上去半劝半喝。那夏家的母子干脆撒起泼来,说:“晓得你们荣府的势头儿。我们家的女人已经死了,现在也都不要命了!”说着,仍奔薛阿姨冒死。地下的人虽多,那边挡得住,自古说的“一人冒死,万夫莫当。”
那夏家先前不住在京里,因近年消索,又挂念女儿,新近搬进京来。父亲已没,只要母亲,又过继了一个混帐儿子,把家业都花完了,不时的常到薛家。那金桂原是个水性人儿,那边守得住空房,况兼每天内心驰念薛蝌,便有些饥不择食的风景。无法他这一乾兄弟又是个蠢货,虽也有些知觉,只是尚未入港。以是金桂经常归去,也帮贴他些银钱。这些时正盼金桂回家,只见薛家的人来,内心就想又拿甚么东西来了。不料说这里女人服毒死了,他便气得乱嚷乱叫。金桂的母亲闻声了,更哭喊起来,说:“好端端的女孩儿在他家,为甚么服了毒呢!”哭着喊着的,带了儿子,也等不得雇车,便要走来。那夏家本是买卖人家,现在没了钱,那顾甚么脸面。儿子头里就走,他跟了一个破老婆子出了门,在街上啼哭泣哭的雇了一辆破车,便跑到薛家。
且说贾雨村升了京兆府尹兼管税务,一日出都查勘开垦地亩,路过知机县,到了激流津。正要度过此岸,因待人夫,临时停轿。只见村旁有一座小庙,墙壁坍颓,暴露几株古松,倒也衰老。雨村下轿,漫步进庙,但见庙内神像金身脱落,殿宇倾斜,旁有断碣,笔迹恍惚,也看不明白。意欲行至后殿,只见一翠柏下荫着一间茅庐,庐中有一个羽士合眼打坐。雨村走近看时,面孔甚熟,想着倒象在那边见来的,一时再想不出来。从人便欲呼喊。雨村止住,徐步向前叫一声:“老道。”那羽士双眼微启,微微的笑道:“贵官何事?”雨村便道:“本府出都查勘事件,路过此地,见老道静修得意,想来道行深通,意欲冒昧就教。”那道人说:“来自有地,去自有方。”雨村知是有些来源的,便长揖叨教:“老道从那边修来,在此结庐?此庙何名?庙中共有几人?或欲真修,岂知名山,或欲结缘,何欠通衢?”那道人道:“葫芦尚可安身,何必名山结舍。庙名久隐,断碣犹存。形影相随,何必修募。岂似那。玉在**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之辈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