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二道:“捱了打便怕他不成,只怕拿不着由头!我在监里的时候,倒认得了好几个有义气的朋友,闻声他们提及来,不独是城内姓贾的多,外省姓贾的也很多。前儿监里收下了好几个贾家的家人。我倒说,这里的贾家小一辈子并主子们虽不好,他们老一辈的还好,如何犯了事。我探听探听,说是和这里贾家是一家,都住在外省,审明白体味出去问罪的,我才放心。若说贾二这小子他忘恩负义,我便和几个朋友说他家如何倚势欺人,如何剥削小民,如何强娶有男妇女,叫他们吵嚷出来,有了风声到了都老爷耳朵里,这一闹起来,叫你们才认得倪二金刚呢!”他女人道:“你喝了酒睡去罢!他又侵犯谁家的女人来了,没有的事你不消混说了。”倪二道:“你们在家里那边晓得外头的事。前年我在赌场里遇见了小张,说他女人被贾家占了,他还和我筹议。我倒劝他才了事的。但不知这小张现在那边去了,这两年没见。若碰到了他,我倪二出个主张叫贾老二死,给我好好的贡献贡献我倪二太爷才罢了。你倒不睬我了!”说着,倒身躺下,嘴里还是咕咕嘟嘟的说了一回,便睡去了。他妻女只当是醉话,也不睬他。明日夙起,倪二又往赌场中去了。不题。
袭人道:“叫我说甚么?”宝玉道:“你还不晓得我的心和他的心么?都为的是林女人。你说我并不是负心,我现在叫你们弄成了一个负心的人了!”说着这话,他瞧瞧里间屋子,用手指着说:“他是我本不肯意的,都是老太太他们玩弄的。好端端把个林女人弄死了。就是他死,也该叫我见见,说个明白,他死了也不抱怨我嘎。你到底闻声三女人他们说过的,临死恨怨我。那紫鹃为他们女人,也是恨的我了不得。你想我是无情的人么?晴雯到底是个丫头,也没有甚么大好处,他死了,我实奉告你罢,我还做个祭文祭他呢。这是林女人亲目睹的。现在林女人死了,莫非倒不及晴雯么?我连祭都不能祭一祭,何况林女人死了另有灵圣的,他想起来不是更抱怨我么?”
雨村出来,独坐书房,正要细想士隐的话,忽有家人传报说:“内廷传旨,交看事件。”雨村疾忙上轿进内,只闻声人说:“本日贾存周江西粮道被参返来,在朝内赔罪。”雨村忙到了内阁,见了各大人,将海疆办理不善的旨意看了,出来即忙找着贾政,先说了些为他抱屈的话,后又道贺,问:“一起可好?”贾政也将违别今后的话细细的说了一遍。雨村道:“赔罪的本上了去没有?”贾政道:“已上去了,等膳后下来看旨意罢。”正说着,只听里头传出旨来叫贾政,贾政即忙出来。各大人有与贾政体贴的,都在里甲等着。等了好一回方见贾政出来,瞥见他带着满头的汗。世人迎上去接着,问:“有甚么旨意。”贾政吐舌道:“吓死人,吓死人!倒蒙各位大人体贴,幸喜没有甚么事。”世人道:“旨意问了些甚么?”贾政道:“旨意问的是云南私带神枪一案。本上奏明是原任太师贾化的家人。主上一向记取我们先祖的名字,便问起来。我忙着叩首奏明先祖的名字是代化,主上便笑了,还降旨意说:前放兵部,后降府尹的,不是也叫贾化么?”当时雨村也在当中,倒吓了一跳,便问贾政道:“老先生如何奏的?”贾政道:“我便渐渐奏道:原任太师贾化是云南人;现任府尹贾某是浙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