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见屋里人少,想起:“紫鹃到了这里,我从没合他说句知心的话儿,冷冷僻清撂着他,我内心甚不过意。他呢,又比不得麝月秋纹,我能够安设得的。想起畴前我病的时候,他在我这里伴了好些时,现在他的那一面小镜子还在我这里,他的交谊却也不薄了。现在不知为甚么,见我就是冷冷的。若说为我们这一个呢,他是和林mm最好的,我看他待紫鹃也不错。我有不在家的日子,紫鹃原与他有说有讲的,到我来了,紫鹃便走开了。想来天然是为林mm死了我便成了家的原故。嗳,紫鹃,紫鹃,你如许一个聪明女孩儿,莫非连我这点子苦处都看不出来么!”因又一想:“今晚他们睡的睡,做活的做活,不如趁着这个空儿我找他去,看他有甚么话。倘或我另有获咎之处,便陪个不是也使得。”想定主张,悄悄的走出了房门,来找紫鹃。
平儿等焦急,也不等他说完拉着就走,说:“你白叟家说了半天,口干了,我们喝碗茶去罢。”拉着刘姥姥到下房坐着,青儿在巧姐儿那边。刘姥姥道:“茶倒不要。好女人,叫人带了我去请太太的安,哭哭老太太去罢。”平儿道:“你不消忙,今儿也赶不出城的了。方才我是怕你说话不防头招的我们奶奶哭,以是催你出来的。别考虑。”刘姥姥道:“阿弥陀佛,女人是你多心,我晓得。倒是奶奶的病如何好呢?”平儿道:“你瞧去毛病无毛病?”刘姥姥道:“说是罪恶,我瞧着不好。”正说着,又听凤姐叫呢。平儿及到床前,凤姐又不言语了。平儿正问丰儿,贾琏出去,向炕上一瞧,也不言语,走到里间气哼哼的坐下。只要秋桐跟了出来,倒了茶,殷勤一回,不知嘁嘁喳喳的说些甚么。返来贾琏叫平儿来问道:“奶奶不吃药么?”平儿道:“不吃药。如何样呢?”贾琏道:“我晓得么!你拿柜子上的钥匙来罢。”
只见平儿同刘姥姥带了一个小女孩儿出去,说:“我们姑奶奶在那边?”平儿引到炕边,刘姥姥便说:“请姑奶奶安。”凤姐睁眼一看,不觉一阵悲伤,说:“姥姥你好?如何这时候才来?你瞧你外孙女儿也长的这么大了。”刘姥姥看着凤姐骨瘦如柴,神情恍忽,内心也就悲惨起来,说:“我的奶奶,如何这几个月不见,就病到这个分儿。我胡涂的要死,如何不早来请姑奶奶的安!”便叫青儿给姑奶奶存候。青儿只是笑,凤姐看了倒也非常喜好,便叫小红号召着。刘姥姥道:“我们屯乡里的人不会病的,若一病了就要求神许愿,从不晓得吃药的。我想姑奶奶的病不要撞着甚么了罢?”平儿听着那话不在理,便在背后里扯他。刘姥姥会心,便不言语。那边晓得这句话倒合了凤姐的意,扎挣着说:“姥姥你是丰年纪的人,说的不错。你见过的赵姨娘也死了,你晓得么?”刘姥姥惊奇道:“阿弥陀佛!好端端一小我如何就死了?我记得他也有一个小哥儿,这便如何样呢?”平儿道:“这怕甚么,他另有老爷太太呢。”刘姥姥道:“女人,你那边晓得,不好死了是亲生的,隔了肚皮子是不顶用的。”这句话又招起凤姐的愁肠,呜哭泣咽的哭起来了。世人都来安慰。
这里平儿恐刘姥姥话多,搅烦了凤姐,便拉了刘姥姥说:“你提起太太来,你还没有畴昔呢。我出去叫人带了你去见见,也不枉来这一趟。”刘姥姥便要走。凤姐道:“忙甚么,你坐下,我问你迩来的日子还过的么?”刘姥姥千恩万谢的说道:“我们若不仗着姑奶奶”,说着,指着青儿说:“他的老子娘都要饿死了。现在虽说是农户人苦,家里也挣了好几亩地,又打了一眼井,种些菜蔬生果,一年卖的钱也很多,尽够他们嚼吃的了。这两年姑奶奶还经常给些衣服布匹,在我们村里算过得的了。阿弥陀佛,前日他老子进城,闻声姑奶奶这里动了家,我就几近唬杀了。幸亏又有人说不是这里,我才放心。厥后又闻声说这里老爷升了,我又喜好,就要来道贺,为的是满地的农户来不得。昨日又传闻老太太没有了,我在地里打豆子,闻声了这话,唬得连豆子都拿不起来了,就在地里狠狠的哭了一大场。我和半子说,我也顾不得你们了,不管实话大话,我是要进城瞧瞧去的。我女后代婿也不是没知己的,闻声了也哭了一回子,今儿天没亮就赶着我进城来了。我也不认得一小我,没有处所探听,一径来到后门,见是门神都糊了,我这一唬又不小。进了门找周嫂子,再找不着,撞见一个小女人,说周嫂子他得了不是了,撵了。我又等了好半天,遇见了熟人,才得出去。不打谅姑奶奶也是那么病。”说着,又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