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因挂念着晴雯、袭人等事,便先回园里来。到房中,药香满屋,一人不见,只见晴雯独卧于炕上,脸面烧得飞红,又摸了一摸,只觉烫手。忙又向炉大将手烘暖,伸进被去摸了一摸身上,也是火烧。因说道:“别人去了也罢,麝月、秋纹也如许无情,各自去了?”晴雯道:“秋纹是我撵了她去用饭的,麝月是方才平儿来找她出去了。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甚么。必是说我病了不出去。”宝玉道:“平儿不是那样人。何况她并不知你病特来瞧你,想来必然是找麝月来发言,偶尔见你病了,随口说特瞧你的病,这也是情面乖觉取和的常事。便不出去,有不是,与她何干?你们平日又好,断不肯为这无干的事伤和蔼。”晴雯道:“这话也是,只是疑她为甚么俄然又瞒起我来。”宝玉笑道:“让我从后门出去,到那窗根下听传闻些甚么,来奉告你。”说着,公然从后门出去,至窗下潜听。
世人听了,都道“难为她!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一语未了,只见麝月走来讲:“太太打发人来奉告二爷,明儿一早往娘舅那边去,就说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亲身来。”宝玉忙站起来承诺道:“是。”因问宝钗宝琴可去。宝钗道:“我们不去,昨儿单送了礼去了。”大师说了一回方散。
世人都称奇道异。宝玉忙笑道:“好mm,你拿出来我瞧瞧。”宝琴笑道:“在南京收着呢,此时那边去取来?”宝玉听了,大失所望,便说:“没福得见这世面!”黛玉笑拉宝琴道:“你别哄我们。我晓得你这一来,你的这些东西一定放在家里,天然都是要带了来的,这会子又扯谎说没带来。他们虽信,我是不信的。”宝琴便红了脸,低头浅笑不语。宝钗笑道:“偏这个颦儿惯说这些口语,把你就聪明的。”黛玉笑道:“若带了来,就给我们见地见地也罢了。”宝钗笑道:“箱子、笼子一大堆,还没理清,晓得在哪个里头呢!等过日清算清了,找出来,大师再看就是了。”又向宝琴道:“你若记得,何不念念我们听听。”宝琴方答道:“记得是一首五言律,本国的女子,也就难为她了。”宝钗道:“你且别念,等把云儿叫了来,也叫她听听。”说着,便叫小螺来,叮咛道:“你到我那边去,就说我们这里有一个本国美人来了,作得好诗,请你这‘诗疯子’来瞧去,再把我们‘诗白痴’也带来。”小螺笑着去了。
麝月道:“这小娼妇也见过些东西,如何这么眼皮子浅。”平儿道:“究竟这镯子能多重,原是二奶奶说的,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还罢了。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奉告了她,她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了,或打或骂,还是嚷出来不好,以是单奉告你留意就是了。”说着,便作辞而去。
贾母道:“恰是这话了。前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的大事多,现在又添出这些事来,你们当然不敢抱怨,未免想着我只顾疼这些小孙子、孙女儿们,就不体贴你们这当家人了。你既这么说,更好了。”是以时薛阿姨、李婶都在坐,邢夫人及尤氏婆媳也都过来存候,还未畴昔,贾母向王夫人等说道:“今儿我才说这话,平日我不说:一则怕逞了凤丫头的脸,二则世人不平。今儿你们都在这里,都是颠末妯娌姑嫂的,另有像他如许想获得的没有?”薛阿姨、李婶、尤氏等齐笑说:“端的少有。别人不过是礼上面子情儿,实在她是真疼小叔子、小姑子。就是老太太跟前,也是真孝敬。”贾母点头叹道:“我虽疼他,我又怕她太聪明,也不是功德。”凤姐儿忙笑道:“这话老祖宗说差了。世人都说,“太聪明聪明,怕活不长”。世人都说得,世人都信得,独老祖宗不当说,不当信。老祖宗只要聪明聪明过我十倍的,如何现在如许福寿双全的?只怕我明儿还胜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岁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才死呢。”贾母笑道:“世人都死了,单剩下我们两个老妖精,有甚么意义!”说得世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