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一说,是谎都批出来了。”贾母笑道:“这有个原故:编如许书的,有一等妒人家繁华,或有求不遂心,以是编出来肮脏人家。再一等他本身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才子,以是编了出来取乐。何尝他晓得那世宦读书家的事理!别说他那书上那些世宦书礼大师,现在眼下真的拿我们这中等人家提及,也没有如许的事,别说是那些大师子。可知是诌掉了下巴的话。以是我们从不准说这些书,连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姊妹们住得远,我偶尔闷了,说几句听听,她们一来,就忙叫歇了。”李、薛二人都笑说:“这恰是大师的端方,连我们家也没这些杂话给孩子们闻声。”
凤姐儿走上来斟酒笑道:“罢,罢!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润润嗓子再掰谎。这一回就叫作《掰谎记》,就出在本朝、本地、本年、本月、本日、本时,老祖宗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是真是谎且不表,再整那观灯看戏的人。老祖宗且让这二位亲戚吃一杯酒,看两出戏以后,再从昨朝话言掰起,如何?”她一面斟酒,一面笑说,未曾说完,世人俱已笑倒。两个女先生也笑个不住,都说:“奶奶好刚口。奶奶要一平话,真连我们用饭的处所也没了。”
却说贾珍、贾琏悄悄预备下大簸箩的钱,闻声贾母说“赏”,他们也忙命小厮们快撒钱。只听满台钱响,贾母大悦。
宝玉便走过山石以后去站着撩衣,麝月、秋纹皆站住,背过脸去,口内笑说:“蹲下再解小衣,细心风吹了肚子。”前面两个小丫头子知是小解,忙先出去跑堂内预备水去了。这里宝玉刚转过来,只见两个媳妇子劈面来了,问:“是谁?”,秋纹道:“宝玉在这里,你大喊小叫细心吓着罢。”那媳妇们忙笑道:“我们不晓得,大节下来肇事了。女人们可连日辛苦了!”说着,已到了跟前。麝月等问:“手里拿的是甚么?”媳妇们道:“是老太太赏金、花二位女人吃的。”秋纹笑道:“外头唱的是《八义》,没唱《混元盒》,那边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宝玉笑命:“揭起来我瞧瞧。”秋纹、麝月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两个媳妇忙蹲下身子,宝玉看了两盒内,都是席上统统的上等果品菜馔,点了一点头,迈步就走。麝月二人忙胡乱掷了盒盖,跟上来。宝玉笑道:“这两个女人倒和蔼,会说话,她们每天乏了,倒说你们连日辛苦,倒不是那矜功自伐的。”麝月道:“这好的也很好,那不知礼的也太不知礼。”宝玉笑道:“你们是明白人,耽待她们是粗笨不幸的人就完了。”一面说,一面来至园门。
宝玉便要了一壶暖酒,也从李婶、薛阿姨斟起,二人也让坐。贾母便说:“他小,让他斟去,大师倒要干过这杯。”说着,便本身干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干了,让她二人。薛、李也只得干了。贾母又命宝玉道:“连你姐姐mm一齐斟上,不准乱斟,都要叫她干了。”宝玉传闻,承诺着,一一按序斟了。至黛玉前,偏她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边,宝玉一气饮干。黛玉笑说:“多谢。”宝玉替她斟上一杯。凤姐儿便笑道:“宝玉,别喝冷酒,细心手颤,明儿写不得字,拉不得弓。”宝玉忙道:“没有吃冷酒。”凤姐儿笑道:“我晓得没有,不过白叮嘱你。”然后宝玉将内里斟完,只除贾蓉之妻是丫头们斟的。复出至廊上,又与贾珍等斟了。坐了一回方出去,仍归旧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