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心中便又迷惑起来:“若说必无,然亦似必有;若说必有,又并无目睹。”心中闷闷,回至房中榻上冷静策画,不觉就忽忽的睡去,不觉竟到了一座花圃以内。宝玉惊奇道:“除了我们大观园,更又有这一个园子?”正迷惑间,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都是丫环。宝玉又惊奇道:“除了鸳鸯,袭人,平儿以外,也竟另有这一干人?”只见那些丫环笑道:“宝玉如何跑到这里来了?”宝玉只当是说他,本身忙来陪笑,说道:“因我偶步到此,不知是哪位世交的花圃。好姐姐们,带我逛逛。”众丫环都笑道:“本来不是我们家的宝玉。他生得倒也还洁净,嘴儿也倒乖觉。”宝玉听了忙道:“姐姐们,这里也竟另有个宝玉?”丫环们忙道:“‘宝玉’二字,我们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为保佑他延寿消灾的。我们叫他,他闻声喜好。你是那里远方来的臭小厮,也乱叫起他来!细心你的臭肉,打不烂你的!”又一个丫环笑道:“我们快走罢,别叫宝玉瞥见。”又说:“同这臭小厮说了话,把咱熏臭了!”说着,一径去了。
袭人在旁,听他梦中自唤,忙推醒他,笑问道:“宝玉在那里?”此时宝玉虽醒,神意尚恍忽,因向门外指说:“才出去了。”袭人笑道:“那是你梦迷了。你揉眼细瞧瞧,是镜子里照的你影儿。”宝玉向前瞧了一瞧,原是那嵌的大镜劈面相照,本身也笑了。早有人捧过漱盂茶卤来,漱了口。麝月道:“怪道老太太常叮嘱说,小人屋里不成多有镜子。小人魂不全,有镜子,照多了,睡觉惊骇作胡梦。现在倒在大镜子那边安了一张床。偶然放下镜套还好;往前去,天热困乏不定,那里想获得放它,比如方才就忘了。天然是先躺下照着影儿顽的,一时合上眼,天然是胡梦倒置;不然,如何看着本身叫着本身的名字?不如明儿挪进床来是端庄。”一语未了,只见王夫人遣人来叫宝玉,不知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化。
贾母也笑道:“我们这会子也打发人去见了你们宝玉,若拉他的手,他也天然勉强忍耐一时。可知你我如许人家的孩子们,凭他们有甚么刁钻古怪的弊端儿,见了外人,必是要还出端庄礼数来的。若他不还端庄礼数,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就是大人宠嬖的,是他一则生得得人意,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令人见了敬爱不幸,背后里以是才纵他一点子。若一味他尽管没里没外,不与大人争光,凭他生得如何,也是该打死的。”四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话恰是。固然我们宝玉调皮古怪,偶然见了人客,端方礼数,更比大人有。以是无人见了不爱,只说:‘为甚么还打他’。殊不知他在家里没法无天,大人想不到的话偏会说,想不到的事他偏要行,以是老爷、太太恨得没法。就是弄性,也是小孩子的常情,胡乱破钞,这也是公子哥儿的常情,怕上学,也是小孩子的常情,都还治得过来。第一,天生下来这一种刁钻古怪的脾气,如何使得!”一语未了,人回:“太太返来了。”王夫人出去,问过安。她四人请了安,大抵说了两句。贾母便命歇歇去。王夫人亲捧过茶,方退出。四人告别了贾母,便往王夫人处来。说了一会家务,打发她们归去,不必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