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着,只见林之孝家的出去,说:“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本日进宫朝贺。现在先遣人来送礼存候。”说着,便将礼单奉上去。探春接了,看道是:“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上用正色缎十二匹,上用各色纱十二匹,上用宫绸十二匹,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二十四匹。”李纨也看过,说:“用上等封儿赏他。”因又命人回了贾母。贾母便命人叫李纨、探春、宝钗等也都过来,将礼品看了。李纨收过一边,叮咛内库上人说:“等太太返来看了再收。”贾母因说:“这甄家又不与别家不异,上等赏封儿赏男人。怕展眼又打发女人来存候,预备下尺头。”一语未完,公然人回:“甄府四个女人来存候。”贾母听了,忙命人带出去。
宝玉心中便又迷惑起来:“若说必无,然亦似必有;若说必有,又并无目睹。”心中闷闷,回至房中榻上冷静策画,不觉就忽忽的睡去,不觉竟到了一座花圃以内。宝玉惊奇道:“除了我们大观园,更又有这一个园子?”正迷惑间,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都是丫环。宝玉又惊奇道:“除了鸳鸯,袭人,平儿以外,也竟另有这一干人?”只见那些丫环笑道:“宝玉如何跑到这里来了?”宝玉只当是说他,本身忙来陪笑,说道:“因我偶步到此,不知是哪位世交的花圃。好姐姐们,带我逛逛。”众丫环都笑道:“本来不是我们家的宝玉。他生得倒也还洁净,嘴儿也倒乖觉。”宝玉听了忙道:“姐姐们,这里也竟另有个宝玉?”丫环们忙道:“‘宝玉’二字,我们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为保佑他延寿消灾的。我们叫他,他闻声喜好。你是那里远方来的臭小厮,也乱叫起他来!细心你的臭肉,打不烂你的!”又一个丫环笑道:“我们快走罢,别叫宝玉瞥见。”又说:“同这臭小厮说了话,把咱熏臭了!”说着,一径去了。
那四小我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穿戴之物,皆比主子不甚不同。存候问好毕,贾母便命拿了四个脚踏来,她四人谢了坐,待宝钗等坐了,方都坐下。贾母便问:“多迟早进京的?”四人忙起家回说:“昨日进的京,本日太太带了女人进宫存候去了,故令女人们来存候,问候女人们。”贾母笑问道:“这些年没进京,也不想到本年来。”四人也都笑回道:“恰是,本年是奉旨进京的。”贾母问道:“家眷都来了?”四人回说:“老太太和哥儿,两位蜜斯并别位太太都没来,就只太太带了三女人来了。”贾母道:“有人家没有?”四人道:“尚没有。”贾母笑道:“你们大女人和二女人这两家,都和我们家甚好。”四人笑道:“恰是。每年女人们有信归去说,全亏府上照看。”贾母笑道:“甚么照看,原是世交,又是老亲,原该当的。你们二女人更好,更不自负高傲,以是我们才走得密切。”四人笑道:“这是老太过分谦了。”贾母又问:“你这哥儿也跟着你们老太太?”四人回说:“也是跟着老太太。”贾母道:“几岁了?”又问:“上学未曾?”四人笑说:“本年十三岁。因长得划一,老太太很疼,自幼调皮非常,每天逃学,老爷、太太也不便非常担教。”贾母笑道:“也不成了我们家的了!你这哥儿叫甚么名字?”四人道:“因老太太当作宝贝一样,他又生得白,老太太便叫作宝玉。”贾母笑向李纨等道:“偏也叫作个宝玉。”李纨等忙欠身笑道:“从古至今,同时隔代,重名的很多。”四人也笑道:“起了这奶名儿以后,我们高低都迷惑,不知哪位亲朋家也倒似曾有一个的。只是这十来年没进京来,却记不得真了。”贾母笑道:“岂敢,就是我的孙子。人来!”众媳妇、丫头承诺了一声,走近几步。贾母笑道:“园里把我们的宝玉叫了来,给这四个管家娘子瞧瞧,比他们的宝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