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更又惊奇,问道:“你又着甚么急?”紫鹃笑道:“你晓得,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把我给了林女人使。偏生她又和我极好,比她姑苏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我现在内心却愁,她倘或要去了,我需求跟了她去的。我是百口在这里,我若不去,孤负了我们平日的情肠,若去,又弃了本家。以是我迷惑,故设出这大话来问你,谁知你就傻闹起来。”宝玉笑道:“本来是你愁这个,以是你是傻子。从而后再别愁了。我只奉告你一句趸话:活着,我们一处活着,不活着,我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紫鹃听了,心下悄悄筹划。
目今是薛阿姨的生日,自贾母起,诸人皆有庆祝之礼。黛玉亦早备了两色针线送去。是日,也定了一班小戏请贾母、王夫人等,独占宝玉与黛玉二人未曾去得。至晚散时,贾母等顺道又瞧他二人一遍,方回房去。次日,薛阿姨家又命薛蝌陪诸伴计吃了一天酒,赶紧了三四天,方完整。
蝌、岫二人,前次途中皆曾有一面之遇,约莫二民气中也皆快意。只是邢岫烟未免比先时拘泥了些,不好与宝钗姊妹共处闲语;又兼湘云是个爱取戏的,更觉不美意义。幸她是个知书达礼的,虽有女儿成分,还不是那种佯羞诈愧、一味轻浮造作之辈。宝钗自见她时,见他家业贫寒,二则别人之父母皆年高有德之人,独她父母偏是酒糟透之人,于女儿分中平常;邢夫人也不过是脸面之情,亦非至心疼爱;且岫烟为人雅重,迎春是个有气的死人,连她本身尚未看管齐备,如何能看管到她身上!凡闺阁中家常一应需用之物,或有亏乏,无人看管,她又不与人张口。宝钗倒暗中每相干心布施,也不敢与邢夫人晓得,亦恐多心闲话之故耳。现在却出人料想以外奇缘,作成这门婚事。岫烟心中先取中宝钗,然火线取薛蝌。偶然,岫烟仍与宝钗闲话,宝钗仍以姊妹相呼。
忽有人回:“环爷、兰哥儿问候。”宝玉道:“就说难为他们,我才睡了,不必出去。”婆子承诺去了。紫鹃笑道:“你也好了,该放我归去瞧瞧我们那一个去了。”宝玉道:“恰是这话。我昨日就要叫你去的,偏又忘了。我已经大好了,你就去罢。”紫鹃传闻,方打叠铺盖嫁妆之类。宝玉笑道:“我瞥见你文具里头有三两面镜子,你把那面小菱花的给我留下罢。我搁在枕头中间,睡着好照,明儿出门带着也轻巧。”紫鹃传闻,只得与他留下,先命人将东西送畴昔,然后别了世人,自回潇湘馆来。
宝玉听了,又惊问:“谁定了亲?定了谁?”紫鹃笑道:“年里我就闻声老太太说,要定下琴女人呢。不然,那么疼她?”宝玉笑道:“大家只说我傻,你比我更傻。不过是句玩话,她已经许给梅翰林家了。公然定下了她,我还是这个形景了?先是我发誓矢语,砸这劳什子,你都没劝过说我疯的?方才的这几日才好了,你又来怄我。”一面说,一面咬牙切齿的,又说道:“我只愿这会子立即我死了,把心迸出来你们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灰还无形迹,不如再化一股烟;烟还可凝集,人还瞥见,须得一阵大乱风吹得四周八方都顿时散了,这才好!”一面说,一面又滚下泪来。紫鹃忙上来捂他的嘴,替他擦眼泪,又忙笑解释道:“你不消焦急。这原是我内心焦急,故来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