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丁虽未几,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事虽未几,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普通,并无个眉目可作纲领。正深思从那一件事自那一小我写起方妙,刚好忽从千里以外,芥荳之微,小小一小我家,因与荣府略有些干系,这日正往荣府中来,是以便就此一家说来,倒还是眉目。你道这一家姓甚名谁,又与荣府有甚干系。——诸公若嫌噜苏粗呢,则快掷下此书,另觅好书去夺目;若谓聊可破闷时,待蠢物逐细言来。
题曰:
周瑞家的在内传闻,忙迎了出来,问是那位。刘姥姥忙迎上来问道:“好呀,周嫂子!”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姥姥,你好呀!你说说,能几年,我就忘了。请家里来坐罢。”刘姥姥一面走,一面笑,说道:“你老是朱紫多忘事,那里还记得我们呢。”说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吃着。周瑞家的又问板儿你长得这么大了,又问些别后闲话,再问刘姥姥:“本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刘姥姥便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能够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势嫂子转请安罢了。”
刘姥姥听了谢过,遂携了板儿,绕到后门上。只见门前歇着些买卖担子,也有卖吃的,也有卖玩耍工具的,闹哄哄三二十个小孩子在那边胡闹。刘姥姥便拉住一个道:“我问哥儿一声,有个周大娘可在家么?”孩子道:“阿谁周大娘?我们这里周大娘有三个呢,另有两个周奶奶,不知是哪一个行当上的?”刘姥姥道:“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孩子道:“这个轻易,你跟我来。”说着,跳蹿蹿的引着刘姥姥进了后门,至一院墙边,指与刘姥姥道:“这就是他家。”又叫道:“周大妈,有个老奶奶来找你呢,我带了来了。”
袭人忙趁众奶娘丫环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来与宝玉换上。宝玉害羞央告道:“好姐姐,千万别奉告别人要紧!”袭人亦害羞笑问道:“你梦见甚么故事了?是那边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宝玉道:“一言难尽。”说着,便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了。然后说至警幻所授云雨之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袭人素知贾母已将本身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自此,宝玉视袭人更与别个分歧,袭人待宝玉更加经心职。临时别无话说。
谁知狗儿利名心甚重,听如此一说,心下便有些活动起来。又听他老婆这番话,便笑接道:“姥姥既如此说,何况当年你又见过这姑太太一次,何不你白叟家明日就走一趟,先尝尝风头再说。”刘姥姥道:“嗳哟哟!但是说的,‘侯门似海’,我是个甚么东西,她家人又不认得我,我去了也是白去的。”狗儿笑道:“无妨,我教你老一个别例:你竟带了外孙子小板儿,先去找陪房周瑞,若见了他,就有些意义了。这周瑞先时曾和我父亲交过一桩事,我们极好的。”刘姥姥道:“我也晓得他的。只是很多时不走动,晓得他现在是如何?这也说不得了,你又是个男人,又如许个嘴脸,天然去不得。我们女人年青媳妇子,也难卖头卖脚的,倒还是舍着我这付老脸去碰一碰。公然有些好处,大师都无益;便是没银子来,我也到那公府侯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平生。”说毕,大师笑了一回,当晚,计议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