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惜春固然年幼,却天生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傲僻性,任人怎说,她只觉得丢了她的面子,咬定牙,断乎不肯。更又说得好:“不但不要入画,现在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何况克日我常常传闻得有人背后里群情甚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排上了。”尤氏道:“谁群情甚么?又有甚么可群情的!女人是谁?我们是谁?女人既闻声人群情我们,就该问着他才是。”惜春嘲笑道:“你这话问着我倒好。我一个女人家,只要躲是非的,我反去寻是非,成个甚么人了!另有一句话:我不怕你恼,好歹自有公论,又何必去问人。前人说得好,‘善恶存亡,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只晓得保得住本身就够了,不管你们。今后今后,你们有事别累我。”
凤姐看罢,不怒而反乐,别人并不识字。王善保家的平日并不晓得她姑表姊弟有这一节风骚故事,见了这鞋袜,心内已是有些弊端,又见有一红帖,凤姐又看着笑,她便说道:“必是她们胡写的账目,不成个字,以是奶奶见笑。”凤姐笑道:“恰是,这个帐竟算不过来:你是司棋的老娘,她的表弟也该姓王,如何又姓潘呢?”王善保家的见问得奇特,只得勉强告道:“司棋的姑妈给了潘家,以是他姑表兄弟姓潘。前次逃脱了的潘又安就是她表弟。”凤姐笑道:“这就是了。”因说:“我念给你听听。”说着,重新念了一遍,大师都吓一跳。这王善保家的一心只要拿人的错儿,不想反拿住了她外孙女儿,又气又臊。周瑞家的四人又都问着她道:“你老可闻声了?明显白白,再没得话说了。现在据你白叟家,该如何样?”
尤氏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方才传闻有人群情,已是心中羞恼激射,只是在惜春分中,不好发作,忍耐了大半日。今见惜春又说这句,因按捺不住,因问惜春道:“如何就带累了你?你的丫头的不是,无端说我;我倒忍了这半日,你倒更加得了意,尽管说这些话。你是令媛万金的蜜斯,我们今后就不靠近,细心带累了蜜斯的隽誉。马上就叫人将入画带了畴昔!”说着,便负气起家去了。惜春道:“若公然不来,倒也省了口舌是非,大师倒还清净。”尤氏也不答话,一径往前边去了。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可巧这日尤氏来看凤姐,坐了一回,到园中去又看过李纨。才要望候众姊妹们去,忽见惜春遣人来请,尤氏遂到了她房中来。惜春便将昨晚之事细细奉告与尤氏,又命将入画的东西一提要来与尤氏过目。尤氏道:“实是你哥哥赏她哥哥的,只不该擅自传送,现在官盐竟成了私盐了。”因骂入画“胡涂脂油蒙了心的!”惜春道:“你们管束不严,反骂丫头。这些姊妹,独我的丫头如许没脸,我如何去见人!昨儿我立逼着凤姐姐带了她去,她只不肯。我想,她原是那边的人,凤姐姐不带她去,也原有理。我本日正要送畴昔,嫂子来得刚好,快带了她去。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入画传闻,又跪下哭求,说:“再不敢了。只求女人看从小儿的情常,好歹存亡在一处罢!”尤氏和奶娘等人也都非常分化,说:“她不过一时胡涂了,下次再不敢的。她从小儿奉侍你一场,到底留着她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