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宝玉次日起来,梳洗已毕,早有小厮们传进话来讲:“老爷叫二爷说话。”宝玉忙清算了衣服,来至贾政书房中,请了安,站着。贾政道:“你迩来作些甚么功课?虽有几篇字,也算不得甚么。我看你迩来的风景,更加比头几年散荡了,何况常常闻声你推病不肯读书。现在可大好了,我还闻声你每天在园子里和姊妹们玩打趣笑,乃至和那些丫头们混闹,把本身的端庄事,总丢在脑袋背面。就是做得几句诗词,也并不如何样,有甚么奇怪处!比如招考推举,到底以文章为主,你这上头倒没有一点儿工夫。我可叮嘱你:自本日起,再不准做诗做对的了,单要习学八股文章。限你一年,若毫无长进,你也不消读书了,我也不肯有你如许的儿子了。”遂叫李贵来,说:“明儿一早,传茗烟跟了宝玉去清算应念的册本,一齐拿过来我看看,亲身送他到家学里去。”喝命宝玉:“去罢!明日起早来见我。”宝玉听了半日,竟无一言可答,因回到怡红院来。
说着凤姐也出去了,见了贾母,又回身见过了王夫人,说道:“老祖宗要问我甚么?”贾母道:“你前年害了邪病,你还记得如何样?”凤姐儿笑道:“我也不很记得了。但觉本身身子不由自主,倒像有些鬼怪拉拉扯扯要我杀人才好,有甚么拿甚么,见甚么杀甚么。本身原觉很乏,只是不能停止。”贾母道:“好的时候还记得么?”凤姐道:“好的时候好象空中有人说了几句话似的,却不记得说甚么来着。”贾母道:“这么看起来竟是她了。他姐儿两个病中的风景和才说的一样。这老东西竟如许坏心,宝玉枉认了她做干妈。倒是这个和尚道人,阿弥陀佛,才是救宝美女命的,只是没有酬谢他。”凤姐道:“如何老太太想起我们的病来呢?”贾母道:“你问你太太去,我懒待说。”
王夫人道:“才刚老爷出去讲起宝玉的干妈竟是个混帐东西,邪魔外道的。现在闹破了,被锦衣府拿住,送入刑部监,要问极刑的了,前几天被人告密的。那小我叫做甚么潘三保,有一所屋子卖与斜对过当铺里。这屋子加了几倍代价,潘三保还要加,当铺里那边还肯。潘三保便买嘱了这老东西,因她常到当铺里去,那当铺里人的内眷都与她好的。她就使了个法儿,叫人家的浑家便得了邪病,家翻宅乱起来。她又去说这个病她能治,就用些神马纸钱烧献了,公然见效。她又向人家内眷们要了十几两银子。岂知老佛爷有眼,应当败露了。这一天急要归去,掉了一个绢包儿。当铺里人捡起来一看,里头有很多纸人,另有四丸子很香的香。正惊奇着呢,那老东西倒返来找这绢包儿。这里的人就把她拿住,身边一搜,搜出一个匣子,内里有象牙刻的一男一女,不穿衣服,光着身子的两个魔王,另有七根朱红绣花针。立时送到锦衣府去,问出很多官员家大户太太、女人们的隐情事来。以是知会了营里,把她家中一抄,抄出好些泥塑的煞神,几匣子闹香。炕背后空屋子里挂着一盏七星灯,灯下有几个草人,有头上戴着脑箍的,有胸前穿著钉子的,有项上拴着锁子的。柜子里无数纸人儿,底下几篇小账,上面记取某家验过,应找银多少。得人家油钱香分也不计其数。”凤姐道:“我们的病一准是她。我记得我们病后,那老妖精向赵姨娘处来过几次,要向赵姨娘讨银子,见了我,便脸上变貌变色,两眼黧鸡似的。我当初还猜忌了几遍,总不知甚么原故。现在提及来,却本来都是有因的。但只我在这里当家,天然惹人恨怨,怪不得人治我。宝玉可和人有甚么仇呢,忍得下如许毒手。”贾母道:“焉知不因我疼宝玉不疼环儿,竟给你们种了毒了呢。”王夫人道:“这老货已经问了罪,决不好叫她来对证。没有对证,赵姨娘那边肯认账。事情又大,闹出来,内里也不雅,等他自作自受,少不得要本身败露的。”贾母道:“你这话说的也是,如许事,没有对证,也难作准。只是佛爷菩萨看的真,他们姐儿两个,现在又比谁不济了呢。罢了,畴昔的事,凤哥儿也不必提了。本日你和你太太都在我这边吃了晚餐再畴昔罢。”遂叫鸳鸯、虎魄等传饭。凤姐赶快笑道:“如何老祖宗倒操起心来!”王夫人也笑了。只见外头几个媳妇服侍。凤姐赶紧奉告小丫头子传饭:“我和太太都跟着老太太吃。”正说着,只见玉钏儿走来对王夫人道:“老爷要找一件甚么东西,请太太服侍了老太太的饭完了本身去找一找呢。”贾母道:“你去罢,保不住你老爷有要紧的事。”王夫人承诺着,便留下凤姐儿服侍,本身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