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因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内里承诺了两声,早出去三四个大汉,打千儿存候。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的奶母之子,名唤李贵的。因向他说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甚么书!倒念了些胡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美的调皮。等我闲一,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计帐!”吓得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见面有声,连连承诺“是”,又回说:“哥儿已念到第三本《诗经》,甚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扯谎。”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贾政也撑不住笑了。因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偷铃,哄人罢了。你去请学里师老爷安,就说我说的:甚么《诗经》、古文,一概不消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齐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李贵忙承诺“是”,见贾政无话,方退了出去。
可巧这日代儒有事,早已回家去了,只留下一句七言春联,命门生对了,明日再来上书。将学中之事,又命长孙贾瑞临时办理。妙在薛蟠现在不大来学中应卯了,是以秦钟趁此和香怜挤眉使暗号,二人假装出小恭,走至后院说梯己话。秦钟先问他:“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一语未了,只听背后咳嗽了一声。二人吓得忙转头看时,本来是窗友名金荣者。香怜本有些性急,便羞怒相激,问他道:“你咳嗽甚么?莫非不准我们说话不成?”金荣笑道:“许你们说话,莫非不准我咳嗽不成?我只问你们:有话不明说,谁许你们如许鬼鬼祟祟的干甚么故事?我可也拿住了,还赖甚么!先得让我抽个头儿,我们一声儿不言语,不然大师就抖擞来。”秦、香二人急得飞红了脸,便问道:“你拿住甚么了?”金荣笑道:“我现拿住了是真的。”说着,又拍动手笑嚷道:“贴的好烧饼!你们都不买一个吃去?”秦钟、香怜二人又气又急,忙出去处贾瑞前告金荣,无端欺负他两个。
至是日一早,宝玉未起来时,袭人早已把书笔文物包好,清算停妥,坐在床沿上发闷。见宝玉醒来,只得奉侍他梳洗。宝玉见她闷闷的,因笑问道:“好姐姐,你如何又不安闲了?莫非怪我上学去丢得你们冷僻了不成?”袭人笑道:“这是那边话?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得志一辈子,毕竟如何样呢?但只一件:读书之时只想著书,不读书的时节想着家里些。别和他们一处玩闹,遇见老爷不是玩的。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工课宁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义,你可要谅解。”袭人说一句,宝玉应一句。袭人又道:“大毛衣服我也包好了,交出给小子们去了。学里冷,好歹想着添换,比不得家里有人照看。脚炉手炉的炭也交出去了,你可着他们添。那一起懒贼,你不说,他们乐得不动,白冻坏了你。”宝玉道:“你放心,出外头我本身都会补救的。你们也别闷死在屋里,长和林mm一处去打趣才好。”说着,俱已穿戴齐备,袭人催他去见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宝玉又去叮嘱了晴雯、麝月等几句,方出来见贾母。贾母未免也有几句叮嘱他的话。然后去见王夫人,又出来书房中见贾政。
话说秦业父子专候贾家的人来奉上学择日之信。本来宝玉急于要和秦钟相遇,却顾不得别的,遂择了后日上学。“后日一早请秦相公到我这里,会齐了,一同前去。”打发人送了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