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赖大带了贾芹出来,一宿无话,静候贾政返来。单是那些女尼,女道重进园来,都喜好的了不得,欲要到各处逛逛,明日预备进宫。不料赖大便叮咛了看园的婆子并小厮看管,惟给了些饮食,倒是一步不准走开。那些女孩子摸不着脑筋,只得坐着,比及天亮。园里各处的丫头虽都晓得拉进女尼们来预备宫里使唤,却也不能深知原委。
黛玉略自照了一照镜子,掠了一掠鬓发,便扶着紫鹃到怡红院来,已见老太太坐在宝玉常卧的榻上,黛玉便说道:“请老太太安。”退后,便见了邢、王二夫人,返来与李纨、探春、惜春、邢岫烟相互问了好。只要凤姐因病将来;史湘云因她叔叔调任回京,接了家去;薛宝琴跟她姐姐家去住了;李家姐妹因见园内多事,李婶娘带了在外居住,以是黛玉本日见的只稀有人。大师谈笑了一回,讲究这花开得古怪。贾母道:“这花儿应在三月里开的,现在虽是十一月,因骨气迟,还算十月,应着小阳春的气候,因为和暖,着花也是有的。”王夫人道:“老太太见的多,说得是。也不为奇。”邢夫人道:“我闻声这花已经萎了一年,如何这回不该时候儿开了,必有个原故。”李纨笑道:“老太太与太太说得都是。据我的胡涂想头,必是宝玉有丧事来了,此花先来报信。”探春虽不言语,心内想:“此花必非好兆。大凡顺者昌,逆者亡。草木知运,不时而发,必是妖孽。”只不好说出来。独占黛玉传闻是丧事,内心震惊,便欢畅说道:“当初田家有荆树一棵,三个弟兄因分了家,那荆树便枯了。厥后打动了他弟兄们,仍旧在一处,那荆树也就荣了。可知草木也随人的。现在二哥哥当真读书,娘舅喜好,那棵树也就发了。”贾母、王夫人听了喜好,便说:“林女人比方得有理,很成心机。”
黛玉一想,这话如何顺嘴说了出来,反觉不美意义,便啐道:“你找谁与我甚么相干!倒茶去罢。”紫鹃也内心暗笑,出来倒茶。只闻声园里的一叠声乱嚷,不知何故。一面倒茶,一面叫人去探听。返来讲道:“怡红院里的海棠本来萎了几棵,也没人去灌溉他。昨日宝玉走去,瞧见枝头上好象有了骨朵儿似的。人都不信,没有理他。俄然本日开得很好的海棠花,世人惊奇,都争着去看。连老太太、太太都轰动了,来瞧花儿呢。以是大奶奶叫人清算园里败叶枯枝,这些人在那边传唤。”黛玉也闻声了,晓得老太太来,便更了衣,叫雪雁去探听,“如果老太太来了,即来奉告我。”雪雁去未几时,便跑来讲:“老太太、太太好些人都来了,请女人就去罢。”
到了明日夙起,贾政正要放工,因堂上发下两省会工估销册子,立即要考核,一时不能回家,便叫人返来奉告贾琏说:“赖大返来,你务必查问明白。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了,不必等我。”贾琏受命,先替芹儿喜好,又想道:如果办得一点影儿都没有,又恐贾政生疑,“不如回明二太太,讨个主张办去,便是分歧老爷的心,我也不至甚担干系。”主张定了,进内去见王夫人,陈述:“昨日老爷见了揭帖活力,把芹儿和女尼、女道等都叫进府来查办。本日老爷没空问这类不成体统的事,叫我来回太太,该如何便如何样。我以是来叨教太太,这件事如何办理?”王夫人听了,惊奇道:“这是如何说,如果芹儿这么样起来,这还成我们家的人了么!但只这个贴帖儿的也可爱,这些话但是混嚼说得的么!你到底问了芹儿有这件事没有呢?”贾琏道:“刚才也问过了。太太想,别说他干了没有,就是干了,一小我干了混账事也肯答允么?但只我想芹儿也不敢行此事,晓得那些女孩子都是娘娘一时要叫的,倘或闹出事来,如何样呢?依侄儿的主意,要问也不难,若问出来,太太如何个别例呢?”王夫人道:“现在那些女孩子在那边?”贾琏道:“都在园里锁着呢。”王夫人道:“女人们晓得不晓得?”贾琏道:“约莫女人们也都晓得是预备宫里头的话,外头并没提起别的来。”王夫人道:“非常。这些东西一刻也是留不得的。头里我原要打发她们去来着,都是你们说留着好,现在不是弄出事来了么!你竟叫赖大那些人带去,细细的问她的本家有人没有,将文书查出,花上几十两银子,雇只船,派个安妥人送到本地,一概连书发还了,也落得无事。如果为着一两个不好,个个都押着她们出家,那又太不法了。若在这里发给官媒,固然我们不要身价,他们弄去卖钱,那边顾人的死活呢!芹儿呢,你便狠狠的说他一顿。除了祭奠喜庆,无事叫他不消到这里来,看细心碰在老爷气头儿上,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并说与帐房儿里,把这一项赋税档子销了。还打发小我到水月庵说,老爷的谕:除了上坟烧纸,如有本家爷们到她那边去,不准欢迎。若再有一点不好风声,连老姑子一并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