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傍晚今后,因俄然想起探春来,要瞧瞧她去,便叫丰儿与两个丫头跟着,头里一个丫头打着灯笼。走出门来,见月光已上,晖映如水,凤姐便命打灯笼的:“归去罢。”因此走至跑堂窗下,闻声内里有人嘁嘁喳喳的,又似哭,又似笑,又似群情甚么的。凤姐晓得不过是家下婆子们又不知搬甚么是非,心内大不受用,便命小红出来,装做偶然的模样,细细探听着,用话套出原委来。小红承诺着去了。
凤姐刚举步走了不远,只觉身后“咈咈哧哧”,似有闻嗅之声,不觉头发森然竖了起来。由不得转头一看,只见黑油油一个东西在前面伸着鼻子闻她呢,那两只眼睛好似灯光普通。凤姐吓的魂不附体,不觉失声的“咳”了一声,倒是一只大狗。那狗抽头回身,拖着一个扫帚尾巴,一气跑上大土山上,方站住了,回身犹向凤姐拱爪儿。
凤姐儿此时心跳神移,吃紧的向秋爽斋来。已将来至门口,方转过山子,只见劈面有一小我影儿一恍。凤姐心中迷惑,内心想着必是那一房里的丫头,便问:“是谁?”问了两声,并没有人出来,已经吓得神魂飘零,恍恍忽忽的仿佛背后有人说道:“婶娘连我也不认得了?”凤姐忙转头一看,只见此人描述姣美,衣履风骚,非常眼熟,只是想不起是那房那屋里的媳妇来。只听那人又说道:“婶娘尽管享繁华、受繁华的心盛,把我那年说的立万年永久之基,都付于东洋大海了。”凤姐传闻,低头深思,总想不起。那人嘲笑道:“婶娘当时如何疼我了,现在就忘在九霄云外了。”凤姐听了,此时方想起来是贾蓉的先妻秦氏,便说道:“嗳呀!你是死了的人哪,如何跑到这里来了呢?”啐了一口,方转回身,脚下不防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如同梦醒普通,浑身汗如雨下。固然毛发悚然,心中却也明白,只见小红、丰儿影影绰绰的来了。凤姐恐怕落人的批驳,赶紧爬起来,说道:“你们做甚么呢,去了这半天?快拿来我穿上罢。”一面丰儿走至跟前,奉侍穿上,小红过来搀扶。凤姐道:“我才到那边,他们都睡了,我们归去罢。”一面说,一面带了两个丫头吃紧忙忙回到家中。贾琏已返来了,只是见她脸上神采更变,不似平常,待要问她,又知她平日脾气,不敢俄然相问,只得睡了。
平儿在房内清算换下的衣服。此时凤姐尚未起来,平儿因说道:“今儿夜里我听着奶奶没睡甚么觉,我这会子替奶奶捶着,好生打个盹儿罢。”凤姐半日不言语。平儿料着这意义是了,便爬上炕来,坐在身边,悄悄的捶着。才捶了几拳,那凤姐刚有要睡之意,只听那边大姐儿哭了。凤姐又将眼展开,平儿连向那边叫道:“李妈,你到底是如何着?姐儿哭了,你到底拍着她些。你也忒好睡了!”那边李妈从梦中惊醒,听得平儿如此说,心中没好气,只得狠命拍了几下,口里嘟嘟哝哝的骂道:“真真的小短折鬼儿,放着尸不挺,半夜半夜嚎你娘的丧!”一面说,一面咬牙,便向那孩子身上拧了一把。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凤姐闻声,说“了不得!你听听,她该挫磨孩子了。你畴昔把那黑心的养汉老婆下死劲的打她几下子,把妞妞抱过来。”平儿笑道:“奶奶别活力,她那边敢挫磨姐儿,只怕是不防备,错碰了一下子也是有的。这会子打她几下子没要紧,明儿叫她们背后里嚼舌根,倒说半夜半夜打人。”凤姐听了,半日不言语,长叹一声,说道:“你瞧瞧,这会子不是我十旺八旺的呢,明儿我如果死了,剩下这小孽障,还不知如何样呢?”平儿笑道:“奶奶这如何说,大五更的,何必来呢!”凤姐嘲笑道:“你那边晓得,我是早已明白了。我也不久了。固然活了二十五岁,人家没见的也见了,没吃的也吃了,也算全了,统统世上有的也都有了,气也算赌尽了,强也算争足了,就是‘寿’字儿上头缺一点儿,也罢了。”平儿传闻,由不的滚下泪来。凤姐笑道:“你这会子不消假慈悲,我死了,你们只要欢乐的。你们一心一计和和蔼气的,免得我是你们眼里的刺似的。只要一件,你们知好歹,只疼我那孩子就是了。”平儿传闻这话,更加哭的泪人似的。凤姐笑道:“别扯你娘的臊了,那边就死了呢?哭的那么痛!我不死还叫你哭死了呢。”平儿传闻,赶紧止住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