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宝玉、宝钗传闻凤姐病的危急,赶快起来。丫头秉烛服侍。正要出院,只见王夫人那边打发人来讲:“琏二奶奶不好了,还没有咽气,二爷、二奶奶且慢些畴昔罢。琏二奶奶的病有些古怪,从半夜天起,到四更时候,琏二奶奶没有住嘴,说些胡话,要船要轿的,说到金陵归入册子去。世人不懂,她只是哭哭喊喊的。琏二爷没有法儿,只得去糊了船轿,还没拿来,琏二奶奶喘着气等呢。叫我们过来讲,等琏二奶奶去了,再畴昔罢。”宝玉道:“这也奇,她到金陵做甚么?”袭人悄悄的和宝玉说道:“你不是那年做梦,我还记得说有多少册子,不是琏二奶奶也到那边去么?”宝玉听了点头道:“是呀,可惜我都不记得那上头的话了。这么提及来,人都有个定命的了。但不知林mm又到那边去了?我现在被你一说,我有些晓得了。若再做这个梦时,我得细细的瞧一瞧,便有未卜先知的份儿了。”袭人道:“你如许的人,但是不成和你说话的,偶尔提了一句,你便认起真来了吗。就算你能先知了,你有甚么法儿!”宝玉道:“只怕不能先知,如果能了,我也犯不着为你们瞎操心了。”
贾政问道:“老亲翁几时陛见的?”甄应嘉道:“前日。”贾政道:“主上隆恩,必有温谕。”甄应嘉道:“主上的恩情,真是比天还高,下了好些旨意。”贾政道:“甚么好旨意?”甄应嘉道:“迩来越寇猖獗,海疆一带,小民不安,派了安国公征剿贼寇。主上因我熟谙土疆,命我前去安抚,但是本日就要起家。昨日知老太太仙逝,谨备瓣香至灵前拜奠,稍尽微忱。”贾政即忙叩首拜谢,便说:“老亲翁即此一行,必是上慰圣心,下安黎庶,诚哉莫大之功,正在此行!但弟不克亲睹奇才,只好遥聆捷报。现在镇海统制是弟舍亲,会时务望青照。”甄应嘉道:“老亲翁与统制是甚么亲戚?”贾政道:“弟那年在江西粮道任时,将小女许配与统制少君,结褵已经三载。因海口案内未清,继以海寇聚奸,以是音信不通。弟深念小女,俟老亲翁安抚事竣后,拜恳便中请为一视。弟即修数行,烦尊纪带去,便感激不尽了。”甄应嘉道:“后代之情,人所不免。我正在有奉托老亲翁的事。日蒙圣恩召取来京,因小儿年幼,家下乏人,将贱眷全带来京。我因钦限敏捷,日夜先行,贱眷在后缓行,到京尚需光阴。弟奉旨出京,不敢久留。将来贱眷到京,少不得要到尊府,定叫小犬叩见。如可进教,遇有姻事可图之处,望乞留意为感。”贾政一一承诺。那甄应嘉又说了几句话,就要起家,说:“明日在城外再见。”贾政见他事忙,谅难再坐,只得送出版房。
贾琏、宝玉早已服侍在那边代送,因贾政未叫,不敢擅入。甄应嘉出来,两人上去存候。应嘉一见宝玉,呆了一呆,心想:“这个如何甚像我家宝玉?只是浑身缟素。”因问:“嫡亲久阔,爷们都不认得了。”贾政忙指贾琏道:“这是家兄名赦之子琏二侄儿。”又指着宝玉道:“这是第二小犬,名叫宝玉。”应嘉鼓掌道奇:“我在家闻声说老亲翁有个衔玉生的爱子,名叫宝玉。因与小儿同名,心中甚为罕异。厥后想着这个也是常有的事,不在乎了。岂知本日一见,不但面孔不异,且举止普通,这更奇了。”问起年纪,比这里的哥儿略小一岁。贾政便因提起承属包勇,问及“公子哥儿与小儿同名”的话述了一遍。应嘉因属意宝玉,也不暇问及那包勇的得妥,只连连的称道:“真真罕异!”因又拉了宝玉的手,极致殷勤。又恐安国公起家甚速,急须预备长行,勉强分离徐行。贾琏、宝玉送出,一起又问了宝玉好些的话。及至登车去后,贾琏、宝玉返来见了贾政,便将应嘉问的话回了一遍。贾政命他二人散去。